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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察觉到巢湖的另一边妖气纵生，他能听到少女的尖叫，还有……
“师叔！有妖兽！”怀朔站起来，拔出剑来。
然後，然後……紫英清楚记得下面每一步，他应御剑前往，他应救下妖兽下的天河和菱纱，然後……
梦做到这里就醒了。紫英很慢很仔细的想为什麽会梦到这样场景，但後来恍然，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情景，虽然已经百年，但那些时光却好像依然如新。因为这个梦，他想，要是那一晚，他们没有夜宿在巢湖，要是那一晚，他们彼此脚程彼此错过，那麽然後呢，一切还会像现在这样麽？
天河认认真真听他说完他的梦，他的疑惑。然後他旋即微笑说：“一定还会遇到的。”他就这样笃定的说。满脸自信。
紫英一扬眉，眉峰间有小小善意嘲弄和反击的意思：“果然是天河说的话。”他笑起来，话里有微弱的笑意。
天河听的分明：“为什麽说是我说的？”
“因为永远笔直的朝前看，自然也永远笔直的往後看。”
天河歪头，一脸不明白：“以前菱纱也说过，要是她没上山，没遇到我，是不是就不一样了。这些分离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大家都可以好好的在各处。”也许菱纱不会死，也许梦璃能和柳府的养父母度过一生，也许紫英不会有同门背离之苦。也许也许，但只是也许。
紫英看著他，他记得这谈话，记得少女忧伤表情。那麽当时他们的回答是什麽？他却有些记不清了。可是他却知道这一切并不会於什麽不同，对於他们来说，菱纱身受盗墓之诅咒，依然会早亡故，只不过她也许至死也不知韩家诅咒何来，妖聪慧，比人早一步意识到身由何来，梦璃依然会遵循血缘里的呼唤回到幻暝界。而自己……大概会像过去一样，执意认为妖都是恶，然後，然後大概会和那些同门一样，现在在东海深处度日吧。他想著，笑起来。但只有天河，他会依然在这山上，过著无所觉的快活生活，一个人，高高兴兴的过著，没有痛苦和离别。但是他没有说破，他只淡淡说：“也许吧。但各人终有各人的命定所在。”
“……我有时候不明白紫英的话，但有时也明白，虽然我不知道怎麽说。”天河认真回答，他露出与实际年龄不相符的天真来。“可是，我能明白，这里能知道。”他摸摸胸口，笑起来。他说这里能知道。
紫英看著他，手指略过他年轻脸庞的弧线：“我也知道。”
他们之间，百年岁月，溶於血肉，渗入魂灵，不可分离。就像他们从来不再提一个死字，就像他们从来不提分离，他们只守著这安好岁月一日一日，一月一月，一年一年。
这一天他们聊了许多，天河絮絮的说起当初许多事情，在山洞里把菱纱当成妖怪，在充满迷雾的柳府里遇到温柔甜美的梦璃……那些微小的细节啊，这时候变的这样清晰，好像这些往事里摊手摊脚的跑到记忆外头来，像是书页一样，躺倒在阳光下，像他们展示这一页一页来不及翻过的一切。
天河转头朝他笑的灿烂：“紫英，我想你以前的事情，我们认识以前，更早更早的小紫英的故事。”
紫英听他这样说，於是努力回忆那些小时候的记忆。
抬头看到的雕花房梁，房间里有著线香的味道，高大幽深的放著列祖列宗排位的房间，还有院子里宽阔枝叶的桃花树，每到春天，整个院子里有著好看的落英缤纷，还有，父母温暖的怀抱……
这些都是很遥远的记忆，若顺著时间水流逆流而上，干净简朴的琼华住房，推开门，可以看到渺渺云河宽阔直上天边，琼华的夜晚，星星特别明亮，铸剑庐里火气熏红了尚未年幼的自己的脸庞。回头看，白花花胡子的师公就著闪烁的烛火，仔细写著什麽。禁地里被禁止著去，琼华里流传著十九年的劫难，所有人怀著忐忑心情谈论著上几年的残酷战争，以及未来。
然後……然後他御剑来到巢湖……
紫英静静的微笑起来：“然後，天河都知晓了。”他说：“以後百年，我们都是一起走过。”
天河楞楞听他这样说，突忆起这百年，急忙点头：“我们一起一起，永远在一起。”
紫英静静的看著他，目光柔顺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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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次离开青鸾峰是在初夏交替之际，紫英执意前往蜀山，交付当年所托。天河原不想他去，只紫英执著，说是应人之诺，必要遵守。於是拖延了几日，天河终是软下心肠，如果当年紫英甩袖，天河负气，除了理念不同外，多少有年轻气盛所在，而如今，虽外表太具欺骗性，但内里头，终究不是当年少年。
初夏之际，天气晴好，於是天河终於软化，和紫英御剑前往蜀山，注视那一魔剑的归宿。
“我终究是辜负了小葵的期望。”紫英疲倦的说，蜀山之行让他感觉到非常累，不仅仅是因为无法完成小葵的嘱托，也因为身体上的因素。
他记得昨晚唤出小葵来，慢慢道出缘由。只有模糊人形的少女，伸出透明几乎不成形的手，放在他的脸颊下，却是宽心安慰他。
没关系，我知道我知道紫英很努力了，而且这百年来，小葵也多有紫英鼓励，你看，你看，小葵已经有人形了。
紫英默然听她说道，只觉得心疼无法言语。
而且，魔剑戾气这麽重，要是不去锁妖塔，一定会害人的，小葵知道的。
少女说著说著，哽咽起来。
小葵已经很感激紫英了。
少女模糊的轮廓在空中若隐若现。
对不起紫英，小葵还是忍不住……小葵哭不是因为要去锁妖塔，而是因为紫英。
我？
因为小葵知道……紫英为什麽在此刻送我去蜀山。
天河不在这里，青鸾峰只有他和散发著淡淡蓝紫色光芒的魔剑，以及空中漂浮著若隐若现的龙葵。紫英侧耳听完他这句话，沈默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提的。
少女的调子惊慌起来。
无妨，生老病死，乃天命所在，无须自欺欺人。紫英平静回答，这多百年来，我和天河所走过之路途，已远远胜於世间，吾心甚慰。
可是，紫英，你放得下天河麽？
少女的声音被淹没在远山群岚的喧哗声中，像是波浪一股一股翻涌，在这初夏的夜晚。紫英抬头，看著少女半空中漂浮的身影，他眼里揉入明亮的星光，忽而一闪又像是晶亮的一点水色。他想著小葵的问题，他想他做过许多准备，他想天河对此也心里也清楚，他想了许多，他觉得他和天河之间有许多话有说，可是又有许多话不需要说出口，都能明白。於是翻来覆去，便不知道如何说好。这百年相伴，他有那麽多舍不下，弃不开的记忆。这未来，尚有许多需要负担。他是多麽不情愿死去。可是那话又怎麽说。
人生一场大梦，韶华白首……转瞬即逝。小葵，无所谓放的下，放不下。哪怕终不情愿也好，我们总要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像前走过。
紫英说著，轻轻的咳嗽了两声，他的目光淡然而平稳的看著远山，群山憧憧，笼罩在这漆黑的夜色里。他就这样怔怔的看著。
我们之间有许多回忆。
我们之间还想有更多未来……
这青鸾峰山充满回忆，他和他的，这百来年的回忆，一起走过的回忆。仿佛过去那些岁月如同春风一般扑面而来，一点一滴，依然如新。
他注视著这一切，不由湿了眼。
***
“爹娘，女儿不能尽孝，望你们九泉下能……”
能什麽，梦璃再也说不下去。她低眉敛目注视这青草依依的两座坟头，虽她如今是幻暝界之主，但若无这柳府父母收留她，照顾她，关爱她，她又如何能有今日，所赐一切，她便是倾了一切也无法偿还的，而她却连养老送终却也做不到。想来终究是辜负了这父母一生殷殷期盼。
纸灰的蝴蝶在火光里翩翩而起，风一吹，便扶风而上。她恍惚的想，这样是不是就能把思念传达过去。一个又一个等待的十九年，於是就在这其中，枯骨黄土，过去不可追回。
又不知立了多久，却见一个青年提著篮子走来。“这位姑娘？”
梦璃如梦里醒来一般，急忙擦拭湿润眼眶，回首去看，那是一个陌生青年。她不由自嘲想，这世间除了紫英和天河，又有何人能是她旧时。
“我，只是来悼念一下故人。请问，您是这家的？”
那年轻憨然一笑，这笑容里依稀有谁的影子，但太浅薄了，梦璃看不透。“我是这家的，姑娘如何认识我这前人。”
“柳府……有……”她略显得宽慰想，若是父母有後，也好代她尽孝。
那年轻人蹲下来，开始烧纸钱：“哎，姑娘刚祭奠过了？真是奇了，这多年来就也我和裴家的来。”
“裴剑？”
“啊，姑娘认识？”
“不，我，我只是听说过。”
年轻人的眉头掠过疑惑，但他并没有提出来：“是啊，这其实也是我家的。听闻当年柳府唯一独生女成仙而走，留下孤苦老人，於是当年我们家的，哦，就是姑娘说的裴剑，以亲子之礼待之。娶妻生子後，将其中小儿过继给柳府，自己又以儿孙之礼为两老送终。所以现在说起来，柳家和裴家都是一家子，真正的柳家早没人了，我既姓柳也姓裴。”
“……”
“其实，姑娘你说好好的成什麽仙，连父母都不要，这仙成了有用麽？”
梦璃默然无语，这话字字中她心里，她从来没有料到，柳府一别，竟是和父母永别，从此以後天各两方，生死不见。只是幻暝界日日念及寿阳年迈养父母又如何，这一生，她连半分孝心也未曾尽过。如今一捧黄土，天人永隔，此区区纸钱，如何能表尽孝之心？
梦璃默默转身，想这世间虽大，但她可归之处却已经无觅，也只有青鸾峰还有期盼之人。她转念所致，人已化为一道白光，投向远处。
人世已经百年有余，世间之道早已不同，只有这青鸾峰，远山巍峨，云海翻滚，绿意葱笼，似从不曾改变。
梦璃立定在青鸾峰的山崖口。
林子的深处传来鸟儿好听的鸣叫，满山开著明黄色的小花，风里有著很好闻的香气，掠过鼻端。她下意识的顺了顺发。
“紫英，天河，我来了。”
【仙剑4/云紫】 梦中月下 52
啥也不说了，继续跳票，这一章还没完，ORZ
默默的系上头盔，顶上锅盖。
贴好迅速的溜走……
我是好人我是好人，重复一百边……
真的，握拳……撤
52
整个青鸾峰安安静静，只有远处山鸟鸣叫，更映衬这里安静一片。
“天河？紫英？”梦璃疑惑的重复的呼唤对方的名字，踏著轻软的春草一步一步向木屋走去。她的心腾的涨满了惶惶然的不安。为什麽这四周静寂无人，为什麽紫英天河无一人出来相迎？十九年前，她也曾这般踏上青鸾峰的土地，那时紫英早早相迎在山崖口，天河推门而出，露出开心笑颜来。而十九年後的今日，为何这峰上如此这般安静？
鼓足这十九年来积攒勇气，梦璃深吸一口气，目不斜视径自朝前走去，直到木屋之前，她停了脚步，怔怔的看著近在咫尺的木屋之门，这门後会是什麽？
积满灰尘，无人居住许久的房间？荒草丛生，破败不堪的内里？抑或者是两人早已经……梦璃不敢想下去，她几乎要退缩而逃。脚步微微颤动下後，停止了。她知道无论发生什麽，她都必须勇敢去面对。
伸手推开门，暖暖的日光从她身後倾泻入房间，整个房间映亮了明晃晃的光。
想象中的场面并没有出现，穿著棕色皮毛猎装的依然如百余年前模样的天河趴在桌上，打著很轻的呼，脸侧著向著他，微微翘著的嘴角像是在做一个香甜的梦。
原来是睡著了啊。
梦璃轻轻的抚了下胸口，平定自己惊慌失措的心情，原是自己多想了，她好笑自己前一刻无端。既然天河睡了，她也不打算吵醒他，既然如此，紫英呢？她转头看向四周，干柴堆在房角，过去紫英做的各种器具放置一旁，有些斜斜的倒在地上。床铺叠的不够整齐，明显的折痕在上面纵开。墙上依然挂著玉腰弓和後羿射日弓，紫英剑斜斜的搁置在一旁。
微微的疑惑掠过梦璃的心里，但她想著先找到紫英吧。既然天河在此，那麽紫英必定不会远离。她想著便轻轻的退出房间，先去青鸾峰上找一下紫英吧。
转身出门的时候，门被突然起的风吹的吱呀一声。梦璃急忙扶著那门，就怕这声音吵醒天河，没想为时已晚，身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梦璃？”稍微迟疑的声音，梦璃急忙转身。
天河翕动鼻子，似乎在用力嗅什麽，然後他很高兴的扬起大大的笑容：“果然是梦璃回来了！”他一下子跳起来，却又立刻坐倒在椅子上。
梦璃见状急忙反身去扶著他：“天河，是我，当心。”
“没事没事，就是趴著睡久了，腿麻掉了。”随著梦璃俯身扶他，青丝随他动作扫到天河脸颊上，他一瞬间露出恍惚神态，但旋即立刻又消失了。梦璃怔了怔，将此收入眼里，却并未说什麽。
“怎麽趴在桌子上睡？困的话去躺一会，不然当心紫英说你。”
天河摸了摸头，嘿嘿的笑出声。“梦璃什麽时候回来的？”
“刚到一会。”
“我睡过去了。不知怎麽搞的，有点粗心的分不清楚时间，等著等著就睡著了。不过再见到梦璃真好，时间真的好快啊。”他这样感叹著，然後揉了揉脚，站了起来。
梦璃注视著他，她注意到天河眉间有著皱褶的痕迹，不明显，却像是许久紧锁眉头留下的痕迹。“对了，紫英呢？我还没见到他。见你睡著，我本来想去找他，我想你在此，紫英不会离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