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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风舞阳 风雨楼(三)

书籍名:《魔山传记Ⅰ人间春色篇》    作者:满袖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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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的十二位领主,包括所有食客都快要震动了!

只因天下谁人不知,一个月前,正是这位行事低调的秋原家族传人甘冒奇险,孤身深入雪牢,于万千魔军包围之中,拼死救出被困其中的重囚。这一段惊心动魄的故事,早已演化成种种神奇的传说,在朝野之内广为流传。而在刚才,众人分明听见伙计称呼“两位公子”,有不少敏锐的人当即猜出:厢房里的另一位,极有可能就是——春灵山的领主春城。

这是一个更加无法忽视的名字,无论对于敌我双方,都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戴得福等几位领主,甚至把虎视眈眈的独孤兄弟也忘在一边,纷纷举头向楼上招呼:

“秋原领主别来无恙?请代问春城领主好!”

“太好了!有秋原公子坐镇,看那些妖人还敢猖狂?……”

最为措手不及的,就是独孤兄弟。原本大占上风,偏在紧要关头,冒出一个排名第八的秋原静,如何能够等闲视之?

独孤凰打个眼色,独孤鹤、独孤雁、独孤翎三兄弟立即身形一晃,同时掠上三楼。

旋转的红袍像花儿一样绽放,数丈红绫从衣袂间漫卷而出,带着凄厉的风声,袭向厢房。

——怎可以任他们靠近!

纯白色的剑光乍然闪现,秋原人已飞出房外,宛如一抹流云出岫,在红影间穿行自如。几下清脆的裂帛声,红绫瞬间碎成片片,像无数飞舞的蝴蝶,飘散在半空。

有人疾声低呼:“当心那些红粉!”

粉红色的烟雾遽然腾起,朝着厢房和整个楼道扩散。秋原剑尖一挑,将桌上的一杯清茶倾向空中。身形回转,也不见如何作势,径直翻飞而上,剑气激荡之处,在身侧铺开密不透风的光网。那倾倒而出的茶水,立时化作蓬蓬雨雾,与粉红色的烟雾一触,迅即掩盖过去。

一阵嗤嗤声响,红烟消散无踪。只有落回地上的茶水,赫然变成粉红色,把楼道的石板也蚀成大大小小的坑洼,冒出缕缕青烟,可见毒性何等猛烈。

——“红粉夺命”,适才让众人见识过厉害,却被一杯清茶轻易破解!

独孤三兄弟一击不中,哪敢恋战?匆忙掠回大堂,脸色阴沉之极。

厢房内响起一声赞叹:“好一招‘空山秋雨’!”

秋原知道,必定是那人的由衷喝彩,飘然落在门前,当风而立,衣带轻扬,真是堪比秋日还要夺目的风姿。

“如此歹毒的暗器,千绝门却用来滥杀无辜,不觉得太过分了么?独孤门主方才说要宴请酒楼内所有宾客,恕秋原不能领情!”

举袖一扬,倒空的茶杯跌落地上,摔成粉碎。

秋灵山的领主生性淡泊,从来很少动怒。眼看这独孤兄弟手段残忍,以上几句话算是很不客气了。

楼上楼下早已欢声雷动。秋原家族的轻功誉满天下,尤其是经过净魂殿之战后,更加令人神往。如今得以亲眼目睹,有谁不心悦诚服,击节赞赏!

“不愧是秋灵山领主,好俊的功夫!”

“这就叫强中自有强中手。独孤凰,你们服不服?”

那老者忍不住面露微笑:“唔,好戏似乎要开场了。”

少女朝着锦衣少年眨眨眼,笑颜如花:“看见没有?这才称得上风采出众,天生的名门风范!”

许久未曾出声的萧无涯目光一转,上前几步,抱拳施礼:“秋原公子好久不见,想不到在此幸会。”

秋原居高临下,倒像个殷勤回敬的主人:“萧领主何必多礼?一路上与几位朋友跟在我们后面,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萧某是想向公子传达总领主的谕令,所有尚未失陷的灵剑务必于60日内齐聚中灵山。还请公子与众位领主一同启行,谒见风总领主。”

“各位既然赶着上中灵山,何以还在此间盘桓不去,岂不闻大队魔军即刻便到?若是担心千绝门出手阻拦,就由秋原替各位殿后如何?”

独孤兄弟的神色一下子变了。

戴得福等人原本就是忌惮这五兄弟的手段,差点开口叫好,转念一想,似乎有贪生怕死、推卸风险之嫌,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

萧无涯面上仍是泰然自若:

“怎能够让秋原领主替大伙冒险?要走自然一块走。敢问春城领主是否也与公子同行,切盼赐予一见。”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没由来一阵呼吸急促,同时望向秋原身后半掩的房门。便是那些寻常食客,自从秋灵山的主人现身后,已有大半人在期待这一刻。

厢房里一下子没了声响。

秋原静神色转为恭谨:“抱歉,春灵山的领主大人身体抱恙,需要安心静养,不便接见外客。还请萧领主转告总领主,恐怕长途跋涉过于劳累,恕我们不能及时赶去中灵山。”

春灵山既位列四季灵山之首,在领主聚会的公开场合,总要保持应有的礼数。众人都知春城在魔山大会上身受重伤,齐齐“哦”了一声,不免有些失望。

“这个……”

萧无涯倒颇为踌躇起来:虽然是奉令追踪,一路上也派出过几批高手暗中伏击。谁想到对方居然会来到风暴中心的风雨楼,在众目睽睽之下,就算还暗伏几路更厉害的人马,到底不敢明目张胆地出手。何况秋原方才的解释既合情合理,又不失礼节,总不好强行将他们押走,反而会激起众位领主的义愤。

更为难的是,单凭独孤五兄弟,实在没有能力一边与楼上的两个人周旋,还能把这些领主们留在酒楼里,不让他们撤离。

刚刚清醒的熊百胜陡然豪气干云,带头高呼:“既然春城领主身体不适,怎能让秋原公子留下来替我们断后?大家都与两位领主共同进退,一起杀退那些魔人,好不好?”

“好啊!”众人群情涌动,斗志重生。

独孤兄弟互相对望一眼,目光充满狐疑。

****

二楼厢房里。月白色的人影转身轻叹:

“好一着借力使帆!明知道风雨楼里危机四伏,这样一露面,是算准了我们的人在众多领主面前不敢贸然动手,只能白白把人放走。”

有着铁褐色眼睛的大魔头轻蔑道:

“也许他发现了我们的聚会,故意前来一探虚实。”

“不可能。就算他知道萧无涯是我派去的,也无法猜到我的意图。”

“至少,他已经对你起疑,所以才会把灵剑暗藏起来。”

另一个人笑着接口:

“问题是,我们魔王岛的大军尚未开到,又有谁能阻止他们离去?”

月白色的身影沉吟一下,轻轻击掌。一个麻衣短衫的童子躬身站在门外。

“烦请你们家三公子来一趟。”

童子依然站立不动,“公子说了,风雨楼的杀气太重,实在不愿涉足其中。”

端起的酒杯在掌心里细细把玩,显得轻松自在。

“是么?那就告诉你们公子,有一个他一直很感兴趣的人就在此间。如果他能令那人现身相见,我便把他上次下棋输给我的《清明赏宴图》双手奉还。”

****

大厅里正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时。

江面上响起悠悠的古琴声。只不过简简单单几个音符,已是万籁俱静,群峰回响。

酒楼门前正对的岸边,停着一只小小的画舫。船上弹琴的青年男子,身穿银白色绨袍,一头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根银色发带束住,松松地垂在胸前,自有一种典雅静穆的气质,令人见之忘俗。微抬眼帘,那双清澈的眼睛竟似夜空般深邃,仿佛能照进人心。

有人失声惊呼:“是苏三公子!洛河苏家的苏三公子!”

洛河苏氏,同样是雷武王朝倚重的世袭地鉴师家族。历史虽然不如秋原家族那样久远,也曾历经数代王朝的兴废,至今一脉独传。如果说,天鉴师的职责是观测天象,预报气候的变化;地鉴师则负责勘探地理、观察物候的变迁,对于国计民生,一样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传说当年第十六王朝的洛河王,便是在洛河苏氏的资助下开始发迹。

秋原家族的服饰尚金色、黄色,地鉴师家族的服饰则尚银色。族中教育出来的子弟,个个文采风流,学识渊博,琴棋书画皆通,唯独不会习武。是以每逢乱世,无可避免会损失一批精英和人才。近几十年来,与天鉴师家族日渐兴旺恰好相反,洛河苏氏更有人才加剧凋零的趋势,每每令族里的长辈忧心不已。

约在十年前,苏家却出了一位不世出的奇才,年不满二十岁,已尽得地鉴师的真传,兼之风度儒雅,尤善琴艺,因排行第三,人称为“苏三公子”。正当众人以为,他会成为史上最年轻、最有才华的地鉴师之时,这位三公子却甘愿放弃眼前的大好前程,转去精研算卦占卜之术,差点叫人跌掉下巴。

然而,天才似乎总是天生的。不出三五年,洛河苏家的三公子便已成为天下最有名的相术大师,占卜卦象,推测命理,识人相面,无不精准十分,从未看走眼。以致民间传说,他甚至能够洞察天机,通晓过去未来之事。总之,只要是苏三公子测算的人或事,基本上等于定论,无须质疑。比如,给予当朝银月亲王“惊才绝艳,天下无双”这八个字评语的,正是这位观人于微的当代第一相师。

许多人都相信宿命的存在,能够预知他人命运的人,总会被当作神一样来崇拜。

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总有人不惜花费千金、想方设法找到苏家,就为了求得苏三公子一言指点,化解困局。偏偏这位三公子的架子,可不是一般的大:兴之所至,哪怕是一个陌生人,不花分文也能得到他详加提点;他要是不愿意的话,就算是皇帝陛下亲自垂询,照样无可奉告。

这样一个自重身份的人,却在此时来到这血腥杀戮之地,到底是何用意?

一个麻衣短衫的童子轻轻巧巧走入大堂,清亮的眼睛滴溜溜一转,朗声说道:

“苏三公子在此设座演卦,请各位暂罢干戈,可向三公子讨教卜算之术。”

——洛河苏氏的人最厌恶征战和厮杀,一向明哲保身,从不陷身于争斗之地。

对峙双方都停下手。满堂宾客,一起将目光投注向门外,不由得在心里感叹:怎的出现在这风雨楼的人物,一个比一个出色?全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斜晖下,那弹琴的男子怀抱古琴,缓缓步出画舫,银袍低垂,长发微束,举止之间,更是无法掩饰的清穆与雍容。一进入酒楼,好像连暗涌的杀气也消解于无形。

先前的童子清理出一张竹榻,服侍他坐下。又搬来一张雕花木几,铺上绒布,将古琴安放其上。一切布置妥当,见他点头示意,转向众人,清清楚楚的宣示:

“我家公子今日只替三位客人测算,每人可以提一个问题。凡有意者,需支付一文钱酬资。各位有什么疑难,都可以占上一卦。”

对于天下第一相术大师来说,一文钱的卦资再微薄不过。然而,这种情势下,却有哪个普通客人敢站出来,让苏三公子占卜?连熊百胜等人和独孤兄弟都是默不作声。

那青年公子温文一笑,目光环扫,掠过端坐不动的黑衣老者,依旧波澜不兴,说话的声音低柔而又徐缓:

“今日的风雨楼群贤毕至,暗潮汹涌,难道诸位真的不想知道,将来吉凶如何?”

“让我来!”

又是铜仁山的领主戴得福挤出人群,“啪”的一声,将一枚铜钱拍在木几上,大大咧咧道:“咱也不问其他问题,就请苏公子算一算:究竟我手上的这把锦文剑和剩下59柄灵剑,会不会被伏魔岛夺去?”

——这个问题的确引人瞩目,不仅仅是108位领主,只怕整个大陆上、红尘三界之内都想知晓它的答案!

“所谓求神问卜,都是世人寻求他人认同的一种方式,真实的答案,早已存在于每个人心中。既然领主如此迫切想要知道结果,我们就用一种更加简单直接的方法,让各位都能一目了然。”

向身边的童子微一点首,童子迅速从随身包裹里捧出一座三四寸高的青铜雕塑,摆在案头。这是一只锈迹斑斑的狮虎兽头塑像,面目狰狞,嘴部张开。两只眼睛均用水晶石镶嵌,晶莹欲滴。

“请领主从神兽嘴里自行抽取一张签牌,便能得到答复。”

在众多好奇眼光的注视下,戴得福倒有些紧张起来,咽一口唾沫,将手伸进铜像嘴里,拨拉半天,夹出一片小小的玉牌。

苏三公子伸手接过,摊在茶几上,读出签文:

“剑在人亡,人未亡剑已死。”

戴得福的脸色霎时死灰:“公子的意思是说,我们都会战死,最终让伏魔岛得到灵剑?”

“这只是字面上的解释。灵剑乃天赐神器,生于天地,亦将毁于天地之间。即便人还在,灵剑的精魂已死,领主又何必执著于将来落入何者之手?至于灵剑主人的命运,则是另一个问题讨论的范畴。”

那一双仿佛能看透世情的眼睛半带悲悯地看着他,不再言语。

“剑在人亡,剑在人亡……”戴得福喃喃念叨这几个字,垂头丧气退到一边。

一直靠在酒案边冷眼旁观的独孤凰慢悠悠走过来,也掏出一文钱拍在几案上,双手撑住台面,似笑非笑俯视着那青年人:

“我也是只问一个问题,就请三公子算一卦:究竟伏魔岛的大军能否攻陷108座灵山?”

压抑不住的唉叹从四面响起。这个问题,明摆着是针对上一个提问而发,更加具有挑衅的味道。

“请门主照样抽一张签牌。”

纤长的手指探入铜像,灵巧一翻,挟出一支玉签。

苏三公子将玉牌摊开,一字一句读出:

“魔王盛宴,万神血泪。”

——不知什么缘故,简简单单的八个字,仿佛具有魔咒一般,带着浓重的血腥之气。

独孤凰秀眉一扬,听那青年人续道:

“如果是站在伏魔岛一方,就要恭喜门主,这的确是一只上上签。方今天下大乱,正是魔道崛起之时,想必用不了多久,魔宫里自然可以开筵庆贺,傲视人寰。只不过,天道有循环,善恶自有消长。门主和属下帮众的行事还是留有余地的好,否则有违天地平衡之道,难免会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哦?好一句‘魔王盛宴,万神血泪’!哈,说得好,承蒙苏三公子金口玉言。”

独孤凰纵声长笑,仰头睥睨众人,欣然退开。

戴得福等人沮丧到极点,个个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麻衣童子左看看,右看看,笑眯眯地问:“还有一位客人可以讨教最后一个问题,各位谁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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