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私见（上）
抿紧了唇，玉云衣没有盯着那越来越近的人，知道他是来找自己的。
一点月光撒下，园圃中的花叶上闪着几点晶亮，夜沉寂。
玉江天在距离那抹白色人影几米的地方停住，尽管夜色已暗，可那张惑世的容颜丝毫不减半分，反而因夜的关系更添几分妖媚。
“我想跟你谈谈。”沉默了片刻，玉江天终于开口。
玉云衣动了动唇，顷而又沉默。
两条人影一前一后，穿过弯曲的回廊，最后走进东院。
华美气派的屋宇两方对落，中间是宽阔的院落，一条十字通道，正中摆着巨大的青松盆景，小盆的蝴蝶兰，红串子。
玉云衣平生第一次走进这里，忍不住抬眼打量，虽然夜色已暗，但在通明的灯笼光下，所有也能看得八九分真。
走在前面的男人没有回头，径自走进一扇敞开的房门，玉云衣随之跟入。
宽敞的外间，墙边摆着雕刻精美的花架子，几盆清雅的水仙开的正好。古董玩器摆满了格子架，墙壁上挂着两张山水字画，一扇鸾鸟屏风制作精巧，白纱上的画栩栩如生。
绕过屏风，随着袅袅的檀香烟雾，玉云衣看见坐在椅中的方巧然，并没有意外，只是在想今天他们会说什么。
方巧然悠然抬眼，但见他异样平静的神色，心间就止不住发怒。
三人处于一室，一时间无人开口，气氛有些尴尬而窒息。
“有话就说吧！”玉云衣蹙起双眉，抿唇别开眼。他没有忘眼前坐着杀了他娘的凶手，而另一人……他的不闻不问，实在就是帮凶，他们联手害死了他娘。
“你为什么要回来？”方巧然对于他的态度极为不满，冷笑道，“你想依着他跟我们作对，想为你死去的娘报仇？”
玉云衣嘴角浮上柔柔轻笑，莹亮的眸子半眯起，无声的凝视着她。
“你笑什么？”那笑令方巧然觉得异样讽刺，拍桌站起，冷声斥道，“你这是在向我炫耀吗？你为什么要纠缠风儿？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毁了他！会毁了玉府！你要不要脸？果真是什么样的娘养出什么样的儿子，你跟你娘一样都贱货……”
“住口！”玉云衣冷然眯了眼，握紧双拳努力控制心里翻腾的恨意，“不许侮辱我娘！”
“呵！”方巧然愣了愣，顷而一声嗤笑，“哟！消失了五年再回来，都学会发火了？怎么，认为现在有资本了？”
“巧然！”一旁沉默的玉江天听不下去，出言道，“你不要一开口就发火，有话好好说。”
“江天，你看他这态度，我能好好说吗？”方巧然轻哼，轻蔑的斜睨着玉云衣。
“我来说！你先出去。”玉江天了解她的脾气，只得先将她支开。
方巧然冷看一眼，极为不愿意的起身离去。
“你坐吧！”玉江天转眼看向站立的玉云衣，仔细的打量，不由一叹，“你跟你娘长的真像……”
玉云衣眼波流窜，渐渐蒙上一层氤氲水气，抿了抿唇，冷声问道，“我娘……你和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玉府多年，虽然不知内中原因，可根据自身所受的待遇以及下人的眼神，多多少少看出不寻常的端倪。
“也许我不该将你娘带回府来，若不然，你娘不会死……”玉江天沉闷的声音里带着些自责，眼中一红，缓缓说道，“当年你娘是泉州最有名的青楼花魁，每天争相欲睹她姿容的人络绎不绝，可你娘提出了条件，若能成功破解她的诗谜，她就将初夜交于那人。我本是游经泉州，刚好见那里热闹，因此多看了两眼，却不经意看见她，那一眼就失了魂，下定决心要她娶回府，不论花费多大代价！”
玉云衣看着眼前陷入回忆的男人，各种猜测在心间闪过。
“当时青楼内早已座无虚席，只在一处角落尚有一位，却有两名看似尊贵的公子。那两人倒也爽快，相交几句便邀我坐下，随后得知是游历到此的富家公子。当你娘出来时，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同样的男人，那两位公子的眼神我一看就明白。想不到……那公子不禁出手阔绰，更是才华惊人，破了你娘的诗谜。”玉江天说到此只是深深的惋惜。
“然后呢？”玉云衣不禁拧眉，如此之后，他还愿意娶娘进门？
“那公子说是并州人士，可巧与我一样，于是便结伴在泉州停留，另一人是他的弟弟。在前几日，他定会将你娘带着一同游赏，可突然有一天，他们说有急事必须离开，却又不能带你娘走。你娘哭的肝肠寸断，却还死守着那男人的誓言，说要等他回来……”玉江天说到此讥诮一笑，“不过是男人的把戏，她竟傻的当真，我对她再好她都看不见。可我放不下，违抗家人在泉州呆了二个多月，突然有一天，你娘说跟我回并州。”
玉江天突然仰头沧然而笑，满是讽刺。
听到这里，玉云衣惊愣的张大了眼，其中原因他已猜出，瞬间也明白了这么多年来被忽视的原因。
脸色刹那苍白，连退几步，扶着椅背站立。此时脑海中唯一的意识就只有一句话，他与水风不是兄弟，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们自始自终都是完全没有丝毫血缘的人。
这一刻，玉江天的话无疑是将他自认唯一的亲人也抹杀，玉云衣的心中一片空茫，许久都无法思考。
“对！你已经猜到了，你不是我儿子，而是男人纵情风尘的野种！”玉江天阴厉的笑着，随意吐着刺人的话，仿佛如此才能宣泄他心间的不满与愤恨，“我对你娘不差，可她竟总想着那个男人，进府之后我宠她爱她，将她保护起来不让任何人伤害她，可是她竟不让我碰？！就为了你这个野种，若没有你，你娘不会总想到那个男人！我恨你，所以你的出生对我来说是耻辱，更是仇恨的诞生，我不愿意看到你。我离开了，却没料到……”
玉云衣只是木然的听着，这些对他而言似乎已经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