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私见（下）
室内陷入一片死寂，一个沉浸于愤恨的回忆，一个跌进无底的迷茫旋涡。
“你现在心里怎么想的？是不是感激我将你养大？”玉江天哈哈一笑，眼中有泪流下，“慈悲？我不知道。我在想若是她知道你不是我儿子，会是什么反应？哈哈……若真是那样，恐怕你早就不在这里了。”
被那惊悚的笑声震回思绪，玉云衣全身起了一层寒意，盯着眼前的男人，觉得一瞬间他又老了许多。
“你找我来，不是为了说这些吧？”玉云衣深吸几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放过我吧！放过水风！放过玉府！”玉江天抬起湿红的双眼，盯视着他失控的叫道，“就算我对不起你娘，你要恨就恨我，不要害水风！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是玉府唯一的后……”
“我从没有想过害他！”已经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玉云衣颤抖着唇，说出的话轻飘无力。
“你也知道的，只要你跟他在一起，他早晚都会……”玉江天用力钳上他的双臂，眼神中既有乞求又有命令，“离开他！不要再与我们玉府有任何瓜葛，你想要多少钱，我给你，我都会给你，只要你答应永远不再出现！”
玉云衣蓦然一笑，有些凄冷，狭长的眸子里却闪现几点泪光。
“你笑什么？”玉江天突然冷静下来，看着他的笑，突然惧怕的倒退两步，喃喃自语道，“珍儿？是珍儿吗？难道你回来找我报仇……”
“你看仔细，我是玉云衣！不对，自此我不姓‘玉’，不姓玉……”黯然的垂下双眼，嘴角逸出一丝苦笑，静静问道，“你也认为……认为水风对我、对我有那样的感情吗？”
“你没感觉到吗？”玉江天嘲讽一笑，“所有人都看的分明，只有你当局者迷，你会毁了他，你迟早会……”
“你想让我走？”玉云衣轻问，声音虽小，可室内极静，每一个字都异常清晰。
“对！你五年来在沧州不是过的很好，听说那位世子对你极好，你为何还要回来？你不该回来。”玉江天不再看他。
玉云衣沧然一笑，若知今日，他岂会回来。
“你知道我走不了。”玉云衣道出目前实情，纵然他有心，可依照玉水风的行事……他根本走不了。
“你今年有二十三了吧，也该娶亲了！”玉江天平声说道。
“娶亲……”玉云衣喃语，柔长的眼帘扇动。不久前，他还催促着那人娶亲，早在他痛快答应的时候就该怀疑。
“我已经打听好了，在泉州有家大户，有一女，如今十八，欲招上门女婿……你若同意，想要什么只管提。”玉江天的话一点点渗进玉云衣心中。
玉云衣阖了阖眼，顷而张开，一语不发的转身。
“想好了告诉我！”
走出门时，玉江天的话音追了出来。
满空月华清辉，府内一片静谧，正欲出东院，突然闪出一抹人影。
“他都跟你说了？”方巧然度其面色，一阵轻笑，“还挺伤心的，难道你还想继续缠着风儿？告诉你，这条路可是最好的，若不合作，恐怕……”
玉云衣冷眼看着面前的女人，为什么她会是他的娘……
漠然的眼神显然刺激了方巧然，双眉倒竖，抬手就扇向那张令她痛恨的脸。
意识到她的动作，玉云衣伸臂打开她的手，冷声说道，“这已经不是五年前，你杀了我娘还不够，如今还想继续折磨我？告诉你，若不是因为你是水风的娘，我不会放过你！”
“你、你……”方巧然瞬间变了脸色，五年，他变了。以往的玉云衣只是漠然，可是从来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可现在……
“你一定很后悔没在一出生时就把我杀死，反而选择自认为的折磨的方式让我活下来，折磨我，也折磨着你。”玉云衣淡淡的笑，淡淡的说，似乎并不是再讲自己的事，“后悔吧，你杀了我娘，有没有怕过？晚上敢一人呆着吗？会不会梦见我娘来找你？是对你笑，还是……”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尽管他的声音没有起伏波澜，可却令方巧然感到阴风在侧，看着周围树影摇头，心中本就犯虚，一时竟疑神疑鬼起来，“啊——”
看着仓皇跑开的方巧然，玉云衣依旧是淡淡的笑。
漫无目的的闲走，玉云衣不知走到了何处，木然的坐下，不知在想着什么，也不知坐了多久。
浮云苑内，玉水风一回府就直奔浮云苑，可却没见到玉云衣的身影，追问满春，竟说一直未见。
“哥哥……”玉水风满眼焦急，如今已是亥时，他去了哪里？
不安的令下人立即寻找，玉水风则欲出府，他怕再发生五年的事情。
“四少爷！”突然管家叫住他，眼神有些闪躲。
眼中闪过一抹凌厉，玉水风冷声问道，“你知道三少爷在哪里？”
“我看到……三少爷好像在离西院不远的林子里。”管家低着头，也不敢将所有实情讲出。
“西院？”玉水风挑眉，若说在东院还能理解，可为何去了西院？
思索间，玉水风已经奔至林子，远远的见一抹白色身影在林中乍隐乍现。屏住呼吸，玉水风一刹那几乎不敢轻动，深怕有一点声响，那抹白就会如烟云般消失无迹。
一步步缓缓移近，接近时，玉水风猛然张开双臂将白影抱住。
玉云衣一怔，随即看清眼前之人，那眼中的神色无一遗漏的收进眼中。
阖了眼，玉云衣没有推开他，也没有说话，只是继续静默的坐着，听着虫叫，听着树叶沙沙做响，听着他稳健而略带慌乱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