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消失的女人
玉府似乎突然安静下来，方巧然回了老宅，紧接着玉氏两姐妹相携离开，转眼不过半日，连身为女主人的秦婉也回了宰相府。
虽然下人们并未亲眼所见，但多多少少对玉少风与玉云衣之间的特别关系有所耳闻，外面更是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直比说书的故事更精彩。
忘忧苑里连着几日都很清净，四个女人依次离开玉府，再也不会有人来找他。玉云衣沉下眼帘，眉头不自觉地拧起，太过平静的背后往往隐藏着狂戾的风暴，他知道发生的终究会发生。
“在想什么？”玉水风伸手环住他，顺着他的视线看上那丛栀子花，笑笑说道，“我会给你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玉云衣侧过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出神。
“既然是惊喜自然不能现在说。”玉水风卖着关子，紧贴着玉云衣，双手开始不老实地上下游走，“哥哥，我好怀念你那晚……”
一句话引得玉云衣红了脸，轻斥地别开眼，“水风，别闹！”
“我没有闹。”玉水风笑得有几分痞态，一手揽住他的瘦腰，另一手顺着宽大的领口滑了进去。
微凉的手触碰着光滑细致的肌肤，顿时令玉云衣尴尬地慌乱起来，“水风，现在是白天！”
“那有什么关系，这里又没有别人。”玉水风笑着制止他的挣扎，半带强迫半带乞求地说道：“哥哥，我们回房去好不好？”
玉云衣扑扇着长长的睫羽，不知该如何回答，突然感到衣服里的手一转，夹住了胸前的敏感，轻一揉捏，玉云衣昼时惯性地逸出一声。玉色的面上红晕更深，抓住那只挑逗的手，嗫儒着唇小声地说道，“别在这里。”
“好！”得逞的玉水风一把搂起他就往屋里走。
被打横抱起尚是第一次，玉云衣尴尬地将头埋在玉水风的胸前，心跳似也比往日快上许多，突然一阵心悸，脸上的红晕迅速消散，呼吸急促，痛似比往日延长了些许，咬牙忍耐，玉云衣搂紧玉水风的脖子半点也不抬头。
“哥哥？”玉水风还是敏感地发觉他的异样。
“少爷！”正当玉云衣不知如何应对时，丫鬟的声音响在门外，“少爷，秦公子说与少爷有要事相商，现正在书房门前等候。”
“知道了。”玉水风抿了抿唇，抱着玉云衣深吸一口气，过了片刻松开，“哥哥，我看你脸色不好，我找大夫来给你看看。”
“没事，你去忙吧。”玉衣衣终于缓过，笑着摇头，想了想又说道，“水风，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
玉水风一怔，尚未及眼的喜悦被突然涌起的忧郁取代，“哥哥……放心，最多只有半个月。”
出了忘忧苑，玉水风略停了停，离开……不论如何，他都要带玉云衣走！
半个月。玉云衣也明白，在这半个月中会发生许多意料不到的事情，甚至攸关到他与玉水风的生死。
“老夫人，你不能进去！老夫人……”
“巧然！”
“老夫人……”
苑外一阵杂乱的叫声响起，玉云衣挑上一眉，自窗口望去，但见方巧然神色恍惚地跑进，发髻有些散乱，而玉江天同是满眼忧郁地紧跟身后。
“巧然，我们回去吧。”玉江天轻声说着，似怕惊了他。
“不要，我不回去。”不过短短几日，方巧然消瘦了一圈，不仅面色憔悴，一双眼睛更是没有神采地搜寻着什么，看上去似乎神智有些不清楚。当视线看到窗口的玉云衣时，眼神惊怯地一闪，随后带着恐惧地靠近，“我偿命，我偿命……”
玉云衣看着突然到来的方巧然，心头沉重起来，这一切又是他造成的。
“巧然，跟我回去吧，我陪你去赏花。”玉江天如哄孩子般轻柔地说着，小心翼翼地拉过她，看了眼玉云衣，说道，“就算有仇也该报了，她已经这样了。”
玉云衣张了张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玉江天似乎老了很多，两鬓的发已斑白，走路也不如以往那般精神，扶着方巧然连哄带骗地往苑走。
“江天，我不要赏花，她在那里看着我，她要我偿命，我不要赏！”突然方巧然惊惧地叫起来，挣开玉江天搀扶的手重新跑回窗边，“风儿是我的命，不要害他，不要害他……”
“巧然！”玉江天叹息。
“不回去，我再也不要回去，她在那里，我不回去……”碎碎叨叨地呢喃着，方巧然目光涣散地低垂着头，瘦弱的身体轻颤，似疯似傻又似中了魔魅。
“我不会害他，只想跟他在一起。”玉云衣轻飘飘地说道。
“不会的！”方巧然蓦然抬起眼，眼神突然明亮起来，定定地凝视着玉云衣，嘴唇不住地上下翕动，好半晌终于发了声，“你是他的克星，只要你在他身边，他早晚会被你害死的。你娘是祸水，而你就是煞星，你是不能存在的人，是不该存在的人！”
玉云衣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也没有过多的表情。此时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来判断眼前的女人，曾经玉江天是她的全部，为了他，她可以杀人；而今儿子是她的一切，为了他，她可以化身魔鬼。
“我会和水风在一起的，永远在一起！”玉云衣望着她的眼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还是轻缓如风，却清晰得连在苑门外的人也听见。
玉水风仿佛看见了另一面的玉云衣，柔弱却执着，心在刹那被猛地一触，再次动容。
“你们怎么来了？”玉水风淡淡地问道。
“风儿。”方巧然转过身，突然激动地冲上去，抓着他的衣袖紧张地喊道，“风儿离开这儿，这儿有魔鬼，他会害了你的，他一定会害死你的，快走，走啊！”
看着他疯疯癫癫的模样，玉水风抿紧了唇，沉敛半晌对着玉江天轻言道，“带她回去，请大夫看看。”
“她这是心有魔障，大夫又怎么治得好。”玉江天忍不住红了眼，苍才的声音让人心生悲悯，“水风，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你娘，你就不能叫她一声吗？”
玉水风闻言看向眼前不住害怕颤抖的人，自从五年前她将五云衣卖往沧州起，他就不曾再叫过她。往昔那样的一个女人，如今却是这般，玉水风只感到心口被堵得难受。
“……”试探地张了张口，玉水风发觉无法将那个简单的字叫出口，的确在很长的时间里视她为敌，因为她总伤害他最喜欢的人，可现在……玉水风抬眼看向窗口处的玉云衣。几丝发在风里飘动着，削长的面容上尽是苍茫，玉水风很想抱着他，仿佛那样恐惧的心跳才会平复。
“风儿！不能去，不你能去！”觉察到他欲靠近玉云衣，方巧然又激动起来，不停地说道，“他会害了你的，他真的会害你……”
“他不会害我！”玉水风的声音尽管依旧带着丝清冷，却已柔和许多。
“不！你不明白，他是那个女人的儿子，他要为他娘报仇，他会害你的！”方巧然死死地抓着玉水风的胳膊，试图让他明白，突然她神秘地一笑，小声地说道：“他有秘密，我知道他有秘密，他的心思我都明白，想害你，他想借别人的手来害你……”
“他不会害我！”玉水风觉得她很可怜，现在这样……也算是咎由自取吧，她害了一命，也该有所补偿。
“你不明白，你被他骗了，你不明白……”方巧然松开钳着他的手，颓然地转身，双眼如鹰般犀利地盯上那抹雪白。举步一点点缓缓地靠近，小声地嘀咕着其他人听不清的话，在接近窗边时突然弯身跪了下去。
“你……”玉云衣一怔。
“放过风儿吧，求你！”方巧然语气哀然，然而嘴角却浮着诡异的笑，突然自头上拔下一支金钗，在众人尚未反应之时扎入心口。嘴角有条血丝淌下，方巧然轻轻笑道，“我杀了你娘， 我偿命，一命抵一命，你不该再缠着风儿，不该再害他！”
“我没有……”玉云衣颤着双唇，看着其胸口迅速蔓延浸染的鲜红血迹，只觉心口窒息，再也说不出话。
“你不能再……害……”方巧然带着嘴角的淡笑倒下。
“巧然！”玉江天抱起方巧然满眼泪流，却因太过震惊和悲痛，许久才发出撕心的哭声，“都是我害了你，当初我就不该带她回来，是我对不起。”
玉水风没有预料到事情演变到如此一幕，半晌回过神，走到方巧然面前蹲下身，低哑地轻叫了一声，“娘……”
“巧然，你醒醒，水风叫你‘娘’了，他原谅你了，你醒醒啊……”
“娘……”玉水风抿紧双唇，眼泪悄悄地滑了下来。
他又害了一条人命，又害死了一个人……玉云衣步步后退，显然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每死一人就感觉与玉水风间隔了一层，如今又死人了。
水风哭了，他哭了……玉云衣悲凉地一笑，那人是他的娘亲呀！
心口又传来熟悉的心悸，扶着垂散的帘帐走到床边歪下身，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流下，很快领口周围的衣料都被浸湿。玉云衣的脸上依旧浮着淡笑，窗外满是悲痛的哭号，了其实也好想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