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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别离

书籍名:《谁和谁擦肩而过》    作者: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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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德凯把租将近两年的房子退了,除去一些必备品外他什么都没带走。回到和文清住的屋里,一眼可看清的小小房子依然那么整洁,可莫名地让他感觉有些陌生。打电话和秘书交代一些事情后,雷德凯关掉手机躺在床上大睡特睡,昨晚才睡二个多钟头,他其实很累,只是一直在礼扬面前强撑而已。
他睡了一天,连午饭都没吃,醒来后看看时间差不多该是文清放学,就换了衣服开车到学校等他。没等多久,雷德凯就看到文清,从学校里出来的他跟同学们笑笑闹闹。坐在车里看着笑得那么开心的文清,雷德凯突然不想去打扰他,可文清却眼尖的一下就发现了,立刻朝他所在的方向奔了过来。
「德凯!」趴在车窗外,文清还有点不敢相信,「你怎么来了?」虽然他早就告诉过雷德凯自己的学校在哪,但他来学校里找他还是第一次。
雷德凯让文清上车,在他系上安全带后,才告诉他:「文清,匡靖回来了。」
文清一愕:「那么礼扬……」
「我把他送回匡靖身边了。」雷德凯笑着,「文清,我们要不要搬到大一点的房子去?」虽然是一室一厅,但的确太小了,厨房塞一个人就满了,所以文清抢着做饭时他只能在一旁待着。
文清拉住他的手,笑着说:「才不要,我很喜欢现在的房子,离学校近,而且……住了这么久,我舍不得……」
雷德凯含笑凝望他,紧紧反握住他的手后,才开车离开。
他们去市场买菜,晚餐由文清负责,看着桌上的美味,雷德凯大赞文清厨艺愈渐精湛。文清说那当然,不多做几手好菜怎么套得牢他呢?
晚饭过后两人一起收拾打扫,接着像从前那样坐在阳台上数星星……可惜今晚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于是他们就聊天,说着各自最近发生的事情。文清学的是外语,外语教师是个还不太会说中文的美国人,文清觉得他很好玩于是老是去逗他。问他朋友是什么意思,老师说他当然知道,就是Friend。又问他男朋友是什么意思,他说是男性的朋友,这时文清就说,「错了!其实是Boy friend,就是喜欢然后又会上床的朋友。」外教听了之后瞪大眼说:「Oh!I’m not a gay!」
说到这里,文清笑得趴在雷德凯身上半天缓不过劲来。这位外籍老师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早出卖了他,明明只说男朋友这个词,却自己提到了GAY,分明是心中有鬼嘛!
雷德凯看着他乐,自己也笑呵呵地。到了要睡觉的时候,两个人躺在床上相拥在一起,雷德凯握住文清的左手,上面还戴着他之前给的那枚戒指。雷德凯细细地抚摸,跟文清说,明天他要回老家一趟。文清问他去多久,他说不知道。
把文清的手心放进唇边印下一个吻,雷德凯的眼神无比认真:「文清,这次回去如果顺利的话,下次我们就一起回去吧。」
文清呆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默默地,文清流下眼泪却被雷德凯笑着拭去,还说他是傻瓜,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过关呢。
「你有这份心就足够了,真的。」文清含泪而笑。他们这样的关系本就应该活在阴影之下,小心翼翼地呵护,而雷德凯却想着要让他的家人接受他们的关系,如果不是有这份真心,怎么会有这样的勇气呢?
所以,雷德凯能这么说就已经让他感激涕零,即使结果仍然是没有人能认同他们的关系,也足够了。
毕竟很长一段时间不在一起,那一夜,他们聊了很久才睡,第二天一早,文清请假送雷德凯上火车。当雷德凯坐上火车离去,月台上的文清一直到火车消失在视野之中,才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
又是长达三、四年没回家,在车上时雷德凯就在想家里现在会是个什么样子。起初因为他们家没有装电话不方便联系,所以不太清楚,可是前两年他弟弟突然打电话告诉他家里有电话了,而且第一通打出的电话就是给他时,还真是颇为讶异,听情况似乎家乡最近发展的不错。接下来的日子里他陆陆续续会和家人通电话、报平安和父母聊聊什么的,每当父母问起有没有女朋友?要不要他们帮忙安排时,他就说工作忙迅速挂了电话,让父母颇有怨言。他已经二十八岁,在他的老家,跟他同龄的人好多都当父亲了,他不急可他的家人急。这么急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这次回去,他除了要看望二老并给他们带些东西外,就是想向他们坦白。
想着父亲沧桑的面容,母亲娇小却坚韧的身形,他知道,他注定是个不孝子了。
把事实公布出来需要勇气,但继续瞒下去,更需要勇气。雷德凯会这么决定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上一次回来,他就想过要不要告诉家人这件事,但终究还是失了这份胆量。再次离开家的这几年他想了很多,最终他还是不想背叛自己的心,他不想为了欺骗家人而娶个女人,接着再继续欺骗所有人直至死亡。光是想就胆寒,这种一直生活在谎言之中的日子,定然会寝食难安,生不如死。
也许是被磨练过了,雷德凯知道自己并不会在意被人指指点点冷嘲热讽,况且现在他不过是想告诉家人他不能够接受女人这件事情而已。真正向周围的朋友坦白,还需要文清的同意,他可以忍受不代表文清可以。
经过长程颠簸,下了火车后还要转车近一小时,才能到他生长的那个村庄,在转车的过程中雷德凯就发现了很多不同。现在的车都全部换新,而且时间比原来缩短了一个小时,据说是因为修了条大路。当雷德凯提着行李下车时,眼前的一切几乎让他认不出来。
原本只是荒野中立着一个牌子算是公车站,现在不但有了亭子,周围还盖起不少房子,来来往往的人让这里看起来就像个小市集。雷德凯正踌躇着,一个颇为面善的人走过来,拍了下他的肩并叫他的小名,再定睛一看,可不是从小跟他光着屁股赶羊的哥们吗?
他这哥们只读几年书就跑出来做生意,娶媳妇生了两个孩子,小的那个都两岁了。虽然赚钱不多但日子还过得去,他知道雷德凯多年没回来,现在家里变化大肯定找不到回去的路,索性开了自己才买不久的小货车,把雷德凯大包小包的行李搬上去直接送他回家。一路上,这哥们跟雷德凯兴致勃勃地聊着村里这几年的发展情况,多户人家都建了新房子,修筑好几条大路,还有镇公所办公处,种什么养什么赚钱都会及时告诉他们,虽然跟镇上城里当然不能比,但跟他们祖辈那一代相比,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车子一开到村上,尽管到处都盖了新房子,但雷德凯还是能看到从前的影子,萌生起怀念的感觉。因为春节刚过不久,家家户户门前窗上贴的对联依旧簇新,每一幅对联都是对今年的美好憧憬。车子在村里东拐西拐,然后来到一幢新盖不久的两层小民居前,开车送他的哥们指着说,「这就是你家,前年才盖的,你第一次看到吧?」
雷德凯是有听父亲提及过,当初叫他回家看他们新盖的房子,也当是认认路,免得以后回来找不到。可当时礼扬才接回来不久,情绪什么的都不稳定,他实在放心不下就找借口一再推托,当时还惹了父亲有些不高兴,毕竟对一般人家而言,盖房子搬新家可是大事,这时候全家能够团团圆圆一起庆祝比什么都重要。
从低矮的围墙望去,院子里没一个人,这个时间弟弟妹妹应该是在上课,父亲母亲则是去干农活了吧。雷德凯在哥们的帮助下把行李搬到院里,再寒暄一阵说,过几天有空就到他家里见见嫂子和他喝几杯,就走了。
留下来的雷德凯本来想在院子里仔细看看这个新家,但母亲没多久就从后屋里出来了,许是刚刚在喂鸡,头上还沾上根鸡毛呢。他母亲一见他,愣了下,然后跑上来握住他的手上下打量,看着看着眼眶都红了。
母亲知道他坐了很长时间的车一定很累,没聊几句就让他简单漱洗一下,赶他到弟弟的房间里休息了。其实家里也有留下一房间给他,大间的,放着双人床,说是为他和将来的媳妇准备的,但还没有放上被子所以不能立刻睡进去。母亲下楼后雷德凯听到楼下传来倒米洗锅的声音,知道醒来后等待自己的会是顿丰盛的晚餐,不禁笑笑,在鸡犬同鸣声的伴随下,沉沉睡去。
弟弟在不远的城里上大学,妹妹则在镇上高中读书,母亲的一通电话把他们都召了回来,所以晚餐的时候,他们是全家人在一起吃饭。
父亲固然已经年迈,但依然是家里最有权力的一个人,等他在椅子上坐定发话说吃饭的时候,大家才开始动筷子。
吃饭时,父亲一直问他工作上的事、生活上的事,有遇到什么中意的姑娘没?没有就由他和他妈安排。
吃个不停还要时不时回答父亲的话,等到他爹说多留几天,让他跟几个姑娘见面看中不中意的时候,雷德凯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安静地说,「爹,你不用忙了,我看不上的。」
他父亲顿了一下说,「怎么,有喜欢的姑娘了?」
雷德凯摇摇头。
他父亲瞟他一眼:「怎么,是在城里待久了看不惯村里的姑娘了?」
雷德凯又摇头。
「那是什么,你给我说清楚!」父亲有些不悦。
雷德凯抬头看看威严的父亲,看看已经长大成人的弟弟妹妹,看看日渐苍老的母亲,说:「我喜欢的是男人。」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似乎停止了。过了半晌,他父亲哑着嗓子问,「你再说一遍!」
「爹,我不爱女人,我喜欢的是男人!」雷德凯有些用力地喊。
他爹啪地丢下筷子,起身走进屋里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弟弟妹妹们愣愣地显然没反应过来,母亲嘴唇发抖,一直瞅着他不放。没多久,他爹出来了,手里握着根扁担,闷声不响就往雷德凯背上抡过去,火辣辣地疼让雷德凯跳了起来,冲出屋子。他爹在后头追着打,并骂,「给我回来你这混小子!不孝子、猪狗不如的,你气死我了!净给我扯些不三不四的回来,你有种给我停下来,看我打不死你这孽子!」
他妈也在后头追,追的是父亲,弟弟妹妹也跟了出来。雷德凯在前头跑,可记忆里那黄沙漫天的小土坡怎么找都找不到,最后他跑到一块空地里,扑通就跪了下来,就像当年学坏为求父亲原谅,一跪就是一天一夜那样。
可今天,事情比那次更严重,父亲一追上不由分说就在他身上重重来了好几下,他差点支撑不住倒在地上。雷德凯在痛苦中大喊着,「爹,你打死我吧!打死我算了,就当没生过我这个不孝子,你打死我吧!」
「你以为我不敢,你这畜生活着也没用了,我就替天行道了!」以为他拿死要胁,父亲更是怒火冲天,下手更不知轻重。母亲追来的时候,看到雷德凯头上嘴角都淌着血,吓得差点昏过去,一把扑上去抱住儿子的身体,嘶声喊,「你要敢打死我儿子,你也打死我算了!」
父亲停手了,傻一样地看着一脸是血的儿子和痛哭不已的妻子,丢下扁担摇摇晃晃地转身离去,这一刻,父亲的背更显得佝偻。看着父亲背影倍觉得心酸的雷德凯,要傻站着的弟弟去看着爸爸,对不知所措的妹妹说让她把母亲带回家。
妹妹过来的时候,小心地对雷德凯说,「哥你呢?」雷德凯跪在地上说,「我就留在这里。」
母亲被妹妹带回去了,离开之前回过头的她,眼里全是泪水。她的泪水让雷德凯愧疚得不敢面对,然而对于已经说出口的话,他没有一丝后悔,反而是坦白之后身上顿觉轻松了许多。
伸手拭去沾湿眼睛的血,雷德凯抬头长吁一口气。最艰难的是把话说出口,而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是不可以面对的了。
雷德凯跪了一夜,他头上的血是自然干掉的。第二天,天灰蒙蒙亮时,一个人影的出现在跪了一夜,意识有些不清的雷德凯面前,看到这个人,他震惊地瞪大眼。
「杨老师……」
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正是曾经给过他不少帮助的恩师。恩师看他一脸的血有些担心,他连忙说没事,没有看见的严重。恩师叹了一口气说,他的事已经听他妹妹提及了,是他母亲让妹妹给恩师打电话的,想问他应该怎么办。知道这件事后,他连夜拜托人把他送到村里来,因为通到村里的车只有白天有。
恩师让他起来,雷德凯不肯,说是父亲不叫他起来他就长跪不起。恩师又叹一口气,说他还跟小时候那样倔。随后恩师问他是不是认真的,他重重点头,说自己用了七年时间想过之后才如此决定的。恩师闻言明白事已成定局,不再说什么,转身朝雷德凯家走去。
雷德凯一跪就从晚上跪到第二天中午,其中很多路过的人都好奇地观望,认识的人上来问是怎么回事,他只是摇头,什么都不说。现在是春末夏初,夜风依旧清冷,雷德凯穿着薄衣跪了一夜身上又有伤,早就觉得身体不适,可他依然强撑着。就在他觉得全身冰冷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的时候,恩师带着他的父亲出现了,雷德凯慢慢抬头,看着表情难看的父亲,看他走到自己面前,看他跟恩师一样最后重重叹了一口气。
「七,跟爹回家吧。」
这句话一响起,嘴角含笑的雷德凯倒在地上。
雷德凯整整昏睡了两天两夜才醒来,睁开眼时母亲就坐在身边,看他醒来,什么都不说,眼睛含着泪仔仔细细地抚摸他削瘦的脸。
后来,母亲告诉他,他昏睡的期间,恩师来过看他几次,可因为还需要教书只坐一会儿便又走了。恩师那天跟他爹说了一天才勉强说通,这几天看他一直不醒,又趁机劝了下他父亲,现在,他爹已经认了这个事实。
恩师对他爹说,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从古至今国内国外都有,会存在就有一定的道理。虽然说出去不好听,但也总比为了面子,生生折磨死一个儿子好吧,再说德凯是什么人你不知道?若不是真的回不了头,他会下定这个决心跟你们说吗?他呀,肯定是做了必死的决心才回来说的,你要不同意他真会逼死自己,这样你就会失去一个儿子。你就看开一些,他虽然不能传宗接代,但你不还有另一个儿子吗……
他爹对恩师很是敬重,他一席话或多或少也听进去了些,这几天他爹虽然什么也没说,不过也没一开始气得看什么都想砸了的样子。等到雷德凯能下床的时候,他听到父亲从外面回来,就继续跪在他爹面前,母亲怎么拦都拦不住。
他爹见他这样什么也没说,让他跪了一个多小时才发话:「听你老师说你七年前就出这事了?」
「嗯。」
「那时怎么不说?」
「不敢。」
「现在就敢了?」他爹声音大了些。
「是真的不想再瞒着您两老了!爹,我瞒着难受。」雷德凯抬起头,眼里全是哀伤。
他爹盯住他看,好半天才垮下双肩冲他摆摆手,说,「起来吧。」
「爹……」
「起来吃饭吧。你妈一开始就没怪过你,杨老师还说这不是什么错,你说爹还较个什么劲呢,好在这事没有外人知道,不会家丑外扬……唉……」
重重叹了一口气的父亲,似乎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雷德凯站起来,身体有些晃,母亲连忙过来扶他。他看一眼眼睛有些红的母亲,伸手为她拭去眼角的泪,他轻轻说了声对不起,母亲点点头,泪水从脸上滑落。
之后雷德凯跟着父母住了好几天,才启程回那个依旧遥远的城市。回去前,他各自去找了弟弟和妹妹,之前给弟弟妹妹买了礼物还没机会给他们,现在他亲手送去,另一个原因是想知道他们对这件事的反应。
在妹妹的学校找到她时,她有些害羞地接下礼物。在他要走时,妹妹说,「哥,你永远是我的哥哥!」
找到弟弟时,他正在和同学打篮球,见到他便停下来,还差点被球砸到头。弟弟跟内向的他不同,很是贪玩爱闹。他在原地站了一阵,直到有人推他说那是你哥吧,你怎么不过去时,弟弟才磨磨蹭蹭地过来。雷德凯把礼物递给他,他接过然后说:「哥,其实我还是觉得有些……怪怪地……不过,你幸福就好,真的。」
妹妹和弟弟诚挚的话让雷德凯直到上了火车,还面带着笑容,他真的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幸运,回来之前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可结果却是得到了家人的谅解。
记得启程前一夜,提着礼物去杨老师家感谢他时,恩师曾语重心长地告诉他,这条路不那么好走,如果真撑不下去就趁早回头。毕竟他们这一类人,仍然得不到社会上多数人的谅解,可如果想让别人能够慢慢接受他们,就要记得六个字,自重自爱自强。
上火车前,雷德凯给文清打了通电话,告诉他自己什么时候会到,所以在下火车的时候,雷德凯看到前来接他的文清。或许是等了很久,文清的脸被风吹得有些红,雷德凯上前,用手捂热他的脸,问他等多久了,文清笑说没等多久。
「至少等了两个钟头吧?」他会信才有鬼。
「真的没等多久。」
雷德凯故意板起一张脸:「你老实交代的话,我就告诉你我家发生了什么事。」
文清愣了一下,随后呐呐地问:「你不会真的告诉家人了吧?」以为他只是说说,难不成……
「是的。」雷德凯点头。
「那么……」文清脸色有些难看。
「哼哼,条件。」
文清无奈,老实告诉他:「我七点多来的。」
「七点多,根本就是七点吧!」雷德凯抬头看了下时间,「嗯,还说没多久,现在都快十一点了!」
「我想快一些见你嘛。」文清微垂下脸。
雷德凯抬起他的脸,曲起手指用指背刮了下他的鼻子,然后一手牵他一手提行李。回去时把该送的东西都送光了,现在只有一个行李袋,轻松多了。
「德凯,你还没说……」
「回去再跟你说。」
牵着文清的手走在前头,在深夜灯光的照耀下,回过头的雷德凯一脸笑容,看到他的这抹笑,文清原先提起的一颗心,渐渐回归原处。
回到家,雷德凯添油加醋地把家里的事情说了一遍,还故意撩起衣服让文清看他后背上被扁担打出的伤痕,看得文清满脸的泪,直道一定好痛。
「见到你就不痛了。」
雷德凯很少说情话,所以每次他突然说出来时总让人难以招架,文清想笑又忍不住地哭,只能扑到他怀里用力抱住他。
那一夜,他们躺在床上厮磨了整晚。第二天文清还要上学,雷德凯开车送他去学校后,路过电话亭就往公司打了通电话,接的是他的秘书。雷德凯的手机在送礼扬回匡靖身边的那一天后就没再开过机,此后,他也没想过要继续用,而是想另外办个新的门号。
他的秘书一知道是他,立刻问他在哪儿,说他不在的这几天公司都快翻天了。雷德凯连忙问怎么了。他在离开前就已经把公司全权交由匡靖处理了,他没有告诉匡靖这家公司是新开的,而是告诉他这是礼扬生病后他暂时负责接手的公司。以为这家公司还是之前自己和礼扬开的,匡靖没有说什么就接过了权状,并说会立刻找人接手。有匡靖这些话并且跟秘书交代清楚后,他才会这么放心的离开。
现在听秘书说得紧急,雷德凯还以为匡靖没有派人来接手。可秘书却说匡先生有来看过并找了管理公司的人,但另一个人死活都不同意,这个人就是礼扬,他说这是雷德凯的公司谁都不给动,可是没有人管又不行,因此公司现在由礼扬全权负责。
礼扬接下公司是以为雷德凯还会回来,但等了将近半个月仍然不见半点消息,礼扬的火气越来越大,后来有客户上门他也全把人给骂了回去,现在公司好几天都没一笔生意。礼扬脸色越来越难看脾气也越来越大,直闹得人心惶惶,好几个员工受不了辞职了,真不知道公司这样下去还能维持多久,秘书接到他的电话后,几乎是哭着求他回去。
听到秘书的哭诉,雷德凯说公司经营不下去,你也干脆辞职走人吧,毕竟现在公司不再归他管,礼扬想怎么弄都行,他是不会回去了。他又说这次打电话是想让秘书把他留在公司里的一些私人东西寄给他,之前把公司的地址告诉了不少朋友,所以应该会有书信什么的。
可秘书说不行,现在办公室给礼扬占着,别说进去翻东西,光是进去都会被骂出来,她可不敢冒险.雷德凯闻言重重叹了一口气,说:「干脆这样吧,等礼扬下班后你留下,到时帮我开门进去,我自己把东西拿出来。」
秘书又说不行,因为礼扬连晚上都是在公司睡的,二十四小时都待着,说是一定要逮住他。
听到秘书这么说,雷德凯的心不由一揪,他问难道匡靖就这么放着礼扬一个人?秘书说:「没有,匡先生也跟着礼扬先生二十四小时留守公司,连吃饭都叫人送,没离开过半步。」
雷德凯松了一口气。
秘书这时小心翼翼地说,「总经理……呃,雷先生啊,你们是怎么回事啊?匡先生跟礼扬先生……你又……」
「你们之前净听礼扬瞎说,我跟礼扬根本没有什么,当时只是一场意外。匡靖才是礼扬的情人,你不觉得他们很配吗?」电话这头,雷德凯浅笑着。
「是啊是啊。」秘书连连应和,「你不知道匡先生头一次出现在公司里,就把所有人给震住了,女员工的眼睛都成了心心眼,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好了,不聊了,我这边还有事。我打电话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说……那些东西你有机会就给我寄过来吧,反正应该不会有什么急件。」
「嗯,那么,雷先生……再见。」
「再见。」
挂断电话后,雷德凯并没回去,而是在街上乱逛,中午的时候就进了家茶馆,一待就是一个下午,等他出来就直接开车去接文清放学了。文清还像之前那样,一出校门就看到他的车,于是笑着奔过来打开车门坐到他身边。
雷德凯问他今天怎样,文清笑着说还行。
然后他们就像从前那样一起去市场买菜,开车到楼下后一人提一些准备上楼,这时走在前面的文清突然停下脚步。正当雷德凯把车锁好转过身来,看到呆住的文清正要问怎么了时,他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礼扬。
礼扬抱着一个纸箱,身后站着匡靖,两个人站在一辆高级轿车前,在这幢建了有些历史,到处都斑驳不堪的旧楼房前,他们和这辆车停在这里尤为显眼。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和事物,显得格格不入。
雷德凯没有告诉过礼扬这个地方,他是怎么知道的?估计是秘书多嘴告诉了他吧,因为要寄东西过来,所以他才把地址给了秘书。
看到他们,礼扬抱着纸箱走过来,并对雷德凯说:「凯,你要的东西,我给你拿过来了。」
雷德凯把手上的东西交给文清,然后接过纸箱,并对礼扬笑笑:「谢谢,让你亲自过来一趟实在不好意思。」
他的客套让礼扬咬住下唇,目光含着几缕幽怨,雷德凯装作没看到,他望向一旁默默的匡靖,对他说:「匡先生,之前不是听您说要带礼扬先生去国外休养吗,怎么还留在国内呢?」
匡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礼扬已经重重地说道:「我才不要离开!我要留在这里,凯,我要留在你身边!」
礼扬一席话,让匡靖的目光变得有些冷,文清听了不由得黯下表情。
雷德凯把文清手上的东西放一些到自己抱的那个纸箱里,让他空出一只手后再握住,就在礼扬紧盯下,笑着对他说:「礼扬先生,那些话你应该对匡先生说才对,因为他才是你真正所爱的人。而我心爱的人,由始自终都是文清。」
礼扬的双眼用力地盯住他,仿佛要把雷德凯看穿出一个洞才甘心,就这么看了半天,礼扬双手垂在身侧握成拳,说出的话语仿佛负上千斤力,每一字都格外凝重:「雷德凯,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就问你一句,你爱不爱我!」
感觉文清的手握紧了自己,雷德凯反握住他,并慢慢抬起视线,直视进礼扬那双闪着微弱光芒的漆黑双眼,这一刻,他眼底是无止尽的乞求和期朌,是等待也是绝裂,只要他一句话。
雷德凯渐渐抬起他和文清握着的手,摸上文清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他微笑着对礼扬说:「我爱的人只有文清——我已经向他求婚了。」
雷德凯举起文清的左手,上面的白金戒指在夕阳下闪着刺眼的光芒,礼扬真的被刺伤了,脸色苍白的他退后几步差点站不住,最后被匡靖搂进怀里。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雷德凯拉着文清的手离开了。
上楼的时候文清悄悄转过头,和正望向这边的礼扬对上了视线,突然看进礼扬绝望的眼眸之中,他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看着眼前头也不回的雷德凯,文清深呼吸了几次才平定紊乱的心跳。
当那两个人消失在眼前,匡靖紧紧抱住礼扬无力的身子,他在礼扬耳朵低声说,「扬,我们去国外吧,不要再留在这……也不要再回来了……」
前几次,礼扬都一口回绝了,但这次,礼扬什么话都没说,失神地望着某一处,身体的重量全放进匡靖的怀里,似乎是不再反对。私享家回到他们的租屋处后,文清没过多久就进厨房忙碌起来,他要用今天一起去买的菜煮成晚餐。他把大白菜洗干净放在砧板上切细,可在切了一半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侧耳聆听客厅里的声音。除了电视里发出的说话声,他什么都听不到,小心地把头探出去,他看到雷德凯正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是他平常不太爱看的电视剧。
雷德凯的表情很平静,天色渐渐暗下,客厅里依旧没有开灯,电视发出的光芒把他的脸照得沉静。文清没见雷德凯哭过,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被电视光芒照亮的眼睛总让人隐隐觉得凄然,那似乎是隐藏在他心底不经意流泄而出的泪光……
文清收回视线,继续快速地切菜,但是切着切着,一滴泪滴到了手指上。
这之后的第二天,还没什么事做的雷德凯送文清上学后,回到家开始捋起衣袖收拾屋子。平常都是在文清收拾,只是他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不动动手脚真的会生锈。先把昨天换下的衣服塞进洗衣机里,内裤和袜子分出来先用洗衣粉泡一泡等会儿再手洗。趁着这段时间,开始打扫屋子,掸掸灰尘,擦擦桌椅,没多久,他发现了放在客厅角落的一个纸箱,这是昨天礼扬拿来给他的,里面放着他之前留在公司的私人物品及其一些寄给他的信件。
看到之后,就自然而然地把里面的东西都翻了出来一一看过。几封写给他的信,有些是客户有些是生产厂商,有些是邀请他参加什么展销会的,没一封是来自他的朋友。其实他也没什么朋友,没有信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有一封颇为古怪,信封上没有署名他的名字,只说是某某公司的总经理收。
因为离开之前他是这家公司的总经理,所以这封信自然就归类为他的信件之一。怀着几分好奇,雷德凯撕开了这封信,首先掉出来的是一张放在纸套里的光碟,然后是一封信件,一展开迸入眼帘的是打印出来的名字:礼扬先生。
雷德凯狐疑地再次确认了下信封,想了想后,他明白过来了,这封信要寄的对象肯定是礼扬。新公司是以礼扬过去那家的名义重新开的,对不明就理的外人而言,公司就是礼扬经营的,总经理自然是礼扬,所以才会署名总经理,收件人却是礼扬。
知道是写给礼扬的信后,雷德凯怀着几分私自拆开别人信件的愧疚,可毕竟已经开了,他还是不由得往下看,信件内容很短,只写道:礼扬先生,现在又来打扰你不好意思啊!可现在我们有些困难也只好这样了!毕竟你现在还是家公司的总经理,看起来钱满多的。在看完放在信里面的光碟内容后,请拨打以下电话,我们相信你绝对不会报警的,对吗?
奇怪的信件奇怪的内容,让雷德凯忍不住拿出光碟放进播放机里按下播放键,一开始是一片空白,雷德凯在沙发上等了将近四十秒,才开始有画面出现。
出现的画面先是抖动,看了半天才知道是一个类似荒废工地的地方,过了一段时间画面才平稳,紧接着,一个人出现在画面里,这个人的出现让雷德凯的心都揪了起来。
是礼扬!
他的手反绑在身后,嘴里塞着东西,被人重重地丢在地上,恐惧地看了一眼身后的人后,礼扬拼命地挣扎起来,朝出口奔去。可是他很快就被追上了,第一个追到他的男人一脚踩住他的背把他按在地上,离他不远的出口外飘着雨滴。那天下着雨,礼扬被拖回去的时候,死死地瞪住这个细雨纷飞的出口。
有三个男人围上来,不顾他的挣扎用刀割去其身上的衣服,不一会儿,那些衣服就被割得七零八落根本不足以遮掩他的身体。
这帮男人淫笑着压住礼扬近乎赤裸的身体,在他绝望的目光之下侵犯、折磨他,一个男人逞完兽欲之后又换上另一个。不知道是第几次时,有一个男人割开礼扬手上的绳子,礼扬的手指深深地陷入泥土里,抓过的地方留下数道爪痕和血红色。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身上渐渐沾附各种体液的礼扬,眼底的光芒渐渐黯淡,最后消逝。塞在嘴里的东西松开了,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一声撕心一般的叫喊,仿佛把灵魂都撕裂一般,无尽的痛苦,无尽的毁灭,终于,什么都没留下。
画面里,男人们的兽行一直持续,而雷德凯已经用力地阖上了眼睛。
文清觉得雷德凯这几天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比较明显的,是他比从前更加温柔了吧。
雷德凯重新办了手机门号,并把从前的那张卡换下来,文清无意间瞥见他把换下的手机卡放在抽屉角落。雷德凯说他已经不用这张卡了,让文清另外记下他的手机号码。虽然已经记下了新的号码,但文清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删掉旧的。文清是个有点恋旧的人,他有些舍不得。
雷德凯每天都会送文清上下学,文清去打工的时候,也会去接他,如果去早了就会坐在车里等,一直等到文清下班。雷德凯现在没有工作比较清闲,他抢着打扫屋子和洗衣做饭,现在的文清回到家里什么事都不用做,简直像个大少爷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这些并没有什么奇怪的,雷德凯奇怪的地方是,每天晚上都会起来,什么都不做,就是看着文清。
文清醒来过几次,每次都会对上他在夜里更为漆黑的眼睛,问他怎么了,他只是笑笑不说话。有时候雷德凯会问他现在幸福吗?文清的回答当然非常肯定。可雷德凯却一脸寂寞,「文清,我给不了你一个完整的爱情,这样也可以吗?」
知道雷德凯是介意自己无法创造激情的身体,文清在他说到这些话题时,都会忍不住用力掐他一下,然后生气地背对他。雷德凯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地从他的背后把他抱住,让彼此的体温相互传递。
有一次雷德凯去文清就读的大学接他,看到他跟着一个约莫三十上下的外国男子有说有笑地走出来。在男子的面前,文清笑得那么自然,雷德凯都有些看呆,坐在车里他想了很久,想他好像从未见过文清这么对自己笑过。文清一看到他的车便和这个人道别了,然后走过来拉开车门上车。
雷德凯说,「文清,刚刚那个外国人就是你提及过的外教吧?」文清笑说:「是啊。」
雷德凯又说,「你跟他在一起好像很聊得来。」
文清顿了一下,以为他是在吃醋,笑得眼睛都眯了,说,「德凯你可不要误会,我跟他顶多是由师生关系向朋友关系过渡,不会再深入了。他呀,还否认自己是同性恋呢!」
雷德凯笑了一下,「不管怎样,你过得幸福就好。」
文清看着雷德凯的脸,他虽然笑着,然而眼睛里却没什么光彩,文清心里怀着一股渐渐涌现的不安,坐在车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就这么过了一个星期,某天早晨,雷德凯照例送文清上学,早上起来时天灰蒙蒙的,云层很低。雷德凯送完文清后不像平常那样直接开车回去,而是开到高速公路,一直开上偏僻的山路。
这道山路很长,绕四十多分钟才能绕出去,修好高速公路前这是进城的唯一通道,而自从高速公路修好后,这条山路就被遗弃了一样,鲜少会有人再开车上来,除非是到山上游玩渡假。当雷德凯把车开到山路中段的一个停车坪上时,灰暗的天空下起了细雨,气温骤然下降,雷德凯静静坐在车里,听着电台广播。
在主持人搞笑的言语里,另一辆汽车停在了雷德凯的前面,他盯着这辆车,看着从车里出来的人,然后拿出手机给文清发了一条简讯。
「文清,对不起。」
关掉手机放进驾驶座旁边的箱子里后,雷德凯提着一个袋子,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看到雷德凯后,从另一辆车里出来的三个男人走了过来,带头的人对他说:「你是谁?」
雷德凯露出当律师时的职业笑容:「我是礼扬先生的委托人。」
「你们没有报警吧?」
「怎么会呢,这种事情……有谁会敢公开?」雷德凯眼底有什么光芒一闪而过。
「那他怎么不自己来?」男人笑得不怀好意。
雷德凯推了下眼镜,也笑:「我想是因为礼扬先生并不打算再见到各位。」
「说的也是呢,都被我们那样了,还想见我们才怪呢,哈哈哈!」男人和他的同伴笑得狂妄,「不过见不到他也无所谓,见到钱就行了!」
雷德凯举起手中的袋子说:「这是你们要的一百万,交换的东西呢?」
男人从背后的人那里接过一个袋子,拿出一张光碟:「这就是母带,而且是最后一份,其他的我们都删除了。」
「你们真的保证这是最后一份?」雷德凯微笑着,「如果我们发现有任何一份流在社会上的话,我想礼扬先生可能会动用一些……力量,毕竟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的。」
「放心吧,我们本来也不想敲他这一笔钱的,再怎么说都已经在他身上那么享受了,嘿嘿……」男人停下,淫笑几声后,才道,「可是最近钱难赚,我们哥们几个都快沦落街头了。不然我们也想留着这个,在寂寞难耐的时候看看,回味一下也不错啊!」
雷德凯的目光有些冷,但嘴唇却依然上扬:「把钱给你们之前,我想问清楚,这次不是有人委托你们来向礼扬先生要胁的吧?」
「不是不是,都说了我们是没钱才会这么做的。上次花钱请我们的人交完钱后放话,不会再跟我们联系了。虽然我们挺想问他们一下,还有没有这种有钱拿又可以享受的好事情做呢!」
「花钱请你们做这种事的人是谁?」雷德凯不是不知道,而是想确定。
「我们也只是收钱为人家办事,到底是谁可不怎么清楚了。」男人不以为然地佞笑,「我只知道肯定是有钱人,说礼扬先生是个变态,喜欢男人还勾引他们家的儿子,让我们好好玩一下他就当是惩罚。」
雷德凯莫名笑了一下,眼镜后的双眼带着些许灰暗。
「你不说就算了,那么把我要的东西拿过来吧!钱你们拿走,以后不要再找礼扬先生的麻烦。」雷德凯拿着袋子上前几步,对面的人把光碟放回文件袋里也走了过来。
「放心,在道上混了这么久,规矩我们还是懂的。」男人拿到袋子打开一看后,丢给后面的人清点,确定无误后才把东西交出去。看着拿走光碟的雷德凯,男人邪笑道,「替我们几个转告礼扬先生,如果他寂寞难耐的话可以找我们,这次是免费的哦!他那美妙的身体我们可怪想念的。」
雷德凯抬头,深深一笑:「好的,我会的。」像想起什么似的,他问,「对了,上次也是你们三个?」
三个男人在钱到手后有些忘乎所以,立刻回答:「没错,就是我们哥们几个。我们走了,替我们感谢礼扬先生的慷慨,拜拜。」
他们上了车,雷德凯也坐回车上,把东西随手放在一旁,视线紧盯眼前的车子。当前面的汽车开动的时候,立刻启动车子跟上他们。
许是发现了雷德凯跟着他们,以为他要超车,前面的车放慢速度并开向一边让出一条道,雷德凯在和这辆车并行之后,也放慢速度保持和这辆车一直并行。这种情况持续约有半分钟,被紧跟的汽车加快速度往前冲,雷德凯自然紧咬不放,竭力与这辆车维持并行的状态。
他到底要干什么?
另一辆车里的人明显慌了,慌不择路只想甩开他,而在这辆车冲出去后没多久,出现在眼前的一幕让雷德凯露出一抹笑。
有谁发现了呢?
把眼泪封闭在心底之后,越是痛苦雷德凯笑得越深沉,生气时以笑代替,悲伤时以笑代替,绝望时以笑代替,甚至觉悟时,也是那么淡淡地一抹笑。
带着这抹义无反顾的笑,雷德凯把油门踩到尽头,在与前方的车并行时疯狂扭动方向盘,那一刻,剧烈的撞车声震彻山谷。
一辆车把另一辆开至山路边缘的车撞到了山下,而这辆车也在撞击中失控冲出道路,滚落山间。
接到雷德凯发来的简讯后不到一个小时,警方打通文清的手机问他认不认识雷德凯,然后告诉他,雷德凯出车祸受重伤,现在正在医院抢救,让他赶来办理相关手续。
听到这些话的文清只觉手脚冰冷,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他想马上去医院看雷德凯,可他还得先回家拿存摺,因为他还要拿钱去缴医药费……可是,奇怪,明明存摺他都有好好放的,可现在怎么就是想不起来放在哪儿了?
文清面无血色手足无措地到处乱翻,最后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到了,拿出来时,还发现了雷德凯放在抽屉角落的手机卡。鬼使神差之下,他把这张卡塞进自己的钱包里,然后拿着存摺冲出房间。
来到医院后,文清看到了负责联系他的那位警官。知道他就是李文清,警官把手机交给他,说:「这是雷德凯的手机,出车祸时因为放在车里的箱子所以没有受到损伤,我们是通过他的手机给你打的电话。他的手机里,只存有你一个人的号码。」
文清颤抖地接过手机,轻声问:「德凯呢?」
警官侧过身看了下身后的急救室说:「还在抢救中。他的伤……很严重。」
文清无力地把背靠在墙上,警官问他还好吗,他勉强笑笑,然后在这位警官的帮助下坐到排椅上。
尔后警官告诉他,雷德凯的车是和另一辆车撞上才会掉落山谷,详细的情况还有待查证,另一辆车里面的三个人也身受重伤,一样在抢救中。
急救室的灯仍然亮着,文清坐在椅子上双手握住警官交给他的手机。打开通讯录,上面只保存着他一个人的名字,看到这里文清含泪而笑,用手抹去泪但泪水越流越快,最后他抱住雷德凯的手机埋头痛哭。
手机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德凯,难道你真的选择彻底忘记礼扬?还有,那句「对不起」到底是什么意思?是预知了这场车祸还是当时已经发生了车祸?
想起了什么似的,文清擦干脸上的泪,掏出钱包拿出之前放进去的SIM卡装进手机理,当重启后的手机再次亮起时,文清很快便在通讯录上看到了一个人的名字……也是只有一个人的名字。
看着这个名字,文清捂住嘴,好不容易忍住的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手机上唯一保存下来的名字,是礼扬。
文清忍住声音哭了一阵后,颤抖着手,拨打了唯一保存下来的这个号码。
匡靖和礼扬此刻正坐在机舱里,还有几分钟飞机就要起飞了,空服员一个位一个位地告诉大家请关掉手机。匡靖拿出自己的手机关掉后,看着坐在他旁边脸色苍白的礼扬,轻轻挨近他低声说,「礼扬,你手机关了吗?」
礼扬看了他一眼,慢慢拿出手机。这支手机是雷德凯买的,为的是能够随时联系上他,礼扬从未用这个手机给雷德凯以外的人打过电话,因此手机里也只保存着他的号码。
自从雷德凯拒绝他后,礼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留下它,可是看着手机里的名字,想到从前一想见他就给他电话的那些日子,他忍不住就继续留下这支手机。那个时候真的好快乐,什么都不用想,打电话说凯我想你了,雷德凯就会很快出现在他眼前,虽然因为要跑上楼总是气喘吁吁地,但他还是笑着,一脸的宠溺,那么的小心翼翼,深怕他会生气。
礼扬痴痴地看着手机,匡靖目光有些黯淡,他扯出笑容握上礼扬拿着手机的手,说:「扬,我帮你关吧。」
拿过手机后,匡靖看了一眼,又道:「这款式是前几年的了,又不怎么好看。到国外后我再给你买新的,这手机就不要用了。」
礼扬只是看着匡靖手中的手机,什么都不说,他看到匡靖把手放在关机键上,然后静静地阖上双眼。
嘀嘀嘀……
安静的机舱里手机铃声骤然响起,熟悉的声音让礼扬蓦地睁开双眼,可是铃声已经停止,刚才的声音仿佛是他在幻听。有些呆滞地看着匡靖,他一脸笑容,疑问:「扬,怎么了?」
把视线从他的脸移到他手中已经关掉的手机上,下一秒,礼扬把手机夺了回来,并迅速开机,他要确认,不管是不是真的他都要再看一次。
是不是凯给他打的,一定是!一定是!一定是!他不相信雷德凯真的会那么狠心,他说过他爱他,他说过的!
手机打开,有一通未接来电,再翻开,显示的名字是,凯!
礼扬激动地反拨回去,这个号码在雷德凯送他到匡靖身边之后再没打通过,而这次,手机里传来的不再是盲音。
看他的样子,匡靖忍不住说:「扬,飞机要起飞了,关掉手机吧。」
礼扬看他一眼,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
「扬,你要去哪?」
匡靖拉住他。握着手机的礼扬回头看他,一脸坚定:「对不起,匡靖,我不跟你去了,我要留下。」
「礼扬!」匡靖生气地站了起来。
而礼扬只是淡然一笑,扭身离去,离开之前的那一眼,竟是绝然。
匡靖无力地坐回位置上。
这一刻,他明白,他彻底失去了礼扬。
不顾空服员的阻拦一边执意走出机舱,礼扬一边接听电话,而这时电话接通了,手机里传来说话声,礼扬一喜,握紧手机红着眼眶连道:「凯,是你吗?凯……你终于肯给我打电话了,我等了好久……我知道你一定会打给我的……凯……凯?」
不远处,不知谁的东西掉在了地上,发出巨响,同时,脸上刹那失去血色的礼扬,原本握在手中的手机也悄然滑落。
礼扬赶到医院的时候,文清正守在急救室外,雷德凯还在急救中,情况不太乐观。
双眼红肿的文清坐在排椅上,急慌失措的礼扬拉着警官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出车祸,严不严重都伤到哪里了,还有多久才会出来,他不会有事的对吧,对吧?
礼扬最后喊到无力,有人想扶他到椅子上坐,可他硬是不肯,无助地缩在角落,目光痴痴地盯住急救室上的亮着的灯。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过去了,急救室的灯终于暗下,第一时间发现的礼扬立刻站起来,但因为缩坐在地上太久,身体一晃差一点又倒回去,咬了咬牙他硬撑下来。
医生和护士把昏迷不醒的雷德凯推出急救室时,礼扬和文清同时围上来,小心翼翼又无比心痛地看着此刻显得那么脆弱,一碰即伤的这个人。
礼扬不停地问医生他情况怎样了。医生回答:「虽然伤势严重但是因为抢救及时所以保住了一条命,他身上的伤住院一两个月就能好了,可惜的是他永远失去了右腿……」
听着听着,礼扬和文清的双眼很快又盈满了泪水,看着身上包满绷带的人,真恨自己为什么不能代他受过。
在进到病房里的时候,礼扬和文清被两个没见过的警察拦了下来,其中一个警察朝他们各自看了一会儿后,问:「你们谁是礼扬?」
礼扬回答,「我是。」
警察对礼扬说:「我们有事要问你,你先跟我们过来一下。」
礼扬不太想去,他现在只想好好看着雷德凯。警察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于是又道,「是跟雷先生的这场车祸有关的,有件事必须请你协助调查。」
听到这些话,礼扬再不能拒绝。
在跟警察离开前,礼扬回过头看了一眼这间病房,看到了站在病房外凝视他的文清。
警察引着礼扬走向医院的另一处,并在路上对他说和雷德凯相撞的车里的三个人伤势比较轻,经过急救后已经转到普通病房,有两个人还在昏睡,有一个人已经醒了。他们问了这个人车祸发生的经过,他说这场车祸是雷德凯造成的,雷德凯开车把他们的车撞到了山谷。私享家礼扬难以置信雷德凯会这么做。这两个警察没有解释,把他带到一间病房外后,隔着玻璃窗指着里面各自躺在病床上的三个人对礼扬说:「你看一下,认不认识他们?」
在他们的示意下,礼扬仔细地看着病房里的人,没多过久,礼扬身上的血就像抽掉一样,整张脸白得像纸。他抱住头部抖着身体缩成一团,眼睛里渐渐出现曾经发病时那种毁灭与绝望交杂的光芒,可就在又渐渐迷失的时候,礼扬像想起什么缓缓抬起头,一字一句地道:「凯撞了他们……是凯撞了他们……」
两位警察默默点头。
礼扬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嘴里发出怪异的笑声,眼睛中,泪水越流越快。
「那个笨蛋……那个笨蛋……那个笨蛋……」礼扬一句比一句骂得用力,仿佛要把身体里的什么都骂出来,如此的悲痛欲绝。
两个警察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觑,但他们还是把另一件事情告诉礼扬:「礼扬先生,我们估计,雷先生的右脚很有可能是他自己弄断的。」
「什……么……」礼扬瞪大了哭肿的眼。
警察把他们经过现场勘察,推测出来的事情告诉礼扬:
「雷德凯随车滚落山脚下的时候,整个人被压在撞得变了形的汽车里,曾短暂昏迷过一段时间又醒过来。
当时他已经受了伤躺在车里,后来,看到在翻滚过程中掉落在不远处的一个文件袋,出于某些原因,他想过去拿到这个文件袋。他努力很久,身子终于出去了,但他的右脚却被卡在车里出不来。
我们后来发现一块从车里掉出来的汽车金属外壳,是一块约有四十多公分大小的金属块,其中染血的一头被磨得很薄,我们猜测他就是用这个先割开了自己的皮肉,再利用车身的重量压断骨头,就这样,他切断了这只脚,忍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艰难地爬过去接近了这个文件袋。
打开后翻出里面的东西,捡起一块石头用尽最后的力气把这件东西敲碎,直至碎到无法再进行补救后,他终于因为失血过多再也支撑不住昏死过去。虽然当时下着细雨,但雷德凯截断右脚后爬过的地方血迹依然清晰。
而雷德凯拼了命也要毁掉的东西就是这个——」
警察拿出一个透明的夹链袋,里面放着无数块带着血的银色碎片。
「我们知道这之前是一张光碟,内容是什么我们已经没办法查实。但询问过他们三人中醒过来的那个后,我们知道了光碟里可能录着的大概内容……礼扬先生,这个人说这里面录的是你曾经被这三个人侵害的画面。
礼扬先生,我们怀疑雷德凯是故意伤人,因为这三个人曾经伤害过你,所以他要报复。
他不顾一切也要毁了这张光碟,极有可能是不想再让任何人看到里面的内容。礼扬先生,光碟已经被彻底销毁无法成为证据,如果你坚决否认,那么你曾经被侵害的事情在法律上将不成立,你可以不公开这件事情,而这也是雷德凯的意愿。
但如果你这么做的话,雷德凯故意伤人将不能因对方三人所对你造成的伤害而获得从轻处分。」
「不……我要救凯,我要救他!这些事情算什么……如果可以救他,叫我去死也可以……我要他好好的,我要救他,我要救他!」
礼扬在医院里狂奔,不管引来多少人的侧目,当他终于来到雷德凯所在的那间病房前时,看着闭双眼静静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终于再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礼扬哭着跪爬过去,什么都不说,把他的手紧紧握在手里贴近脸颊,放声哭泣。
一直留在病房里守着雷德凯的文清看着这一幕,含泪觉悟地一笑,转身默默走出病房。
脚步声一步一步清晰,文清越走越远,他努力抬头,然而泪水还是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滑下再滴落。
梦里,谁来了,谁又走了?
有时是哭有时是笑,原来是场别离。
匡靖坐在原位,身边的座位空着,他失落的目光一直看着这空了的座位。
飞机在天空平稳的飞行,渐行渐远,离去,带着谁的无奈和哀伤。
文清走了,把自己的衣服简单的收拾一下放进包里,把左手的戒指摘下放在一封信的上面。
文清走了,打开门走出去,最后回头深深看一眼屋里的一切,然后把门关上离开。
即使不舍万分不愿还是要走,别离,是在明白自己不属于这里时再次启航。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昏睡了两天的人醒来,正在为他擦试脸庞的男子停下动作,痴痴地看他。
他放下手中的毛巾,双手握住他,对他说藏在他心里很长很长时间的一句话。
「凯,我爱你。」
醒来的人静静看他,最后微微一笑,比阳光还要明媚。
什么都不用说,抓紧那个人的手,炽烈的情感就能从中传递。
礼扬,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呢?
在你的心跳把我从梦魇中吵醒的时候,在你绝望地对我说,你爱我的时候……
熙熙攘攘的街道,人来人往,那不经意的擦肩,有谁放在心上了呢?
偶尔回头意外的相视,有谁曾经给过对方一个微笑?
然后就此走过,再也想不起来。
可是,你可知道,这一次的意外,或许是你或许是对方,前一世对彼此的五百次回眸凝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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