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佛眼
赵凌拼死保护冉清湄，一股劲风扑面刮在脸上宛如钢刀，但是知晓了冉清湄就是自己的亲生姑姑，这份情谊即便冉清湄伙同梁王谋反，她也义无反顾要将她保护在身后。
生死关头，冉清湄瞧见是她，心头一震，咬紧牙关伸手一掌利用劲力将她拍开，跟着双手剑指一结襟袖飞动，两道无形剑气破空而出！
听闻轰的一声，两股既然不同的剑气在空中猎猎作响，一股尘土飞扬四周的竹木顿时被四散的剑气全部拦腰斩断，赵凌与文真同时被劲气逼的伏倒在地。
此招过后，张天正稳稳当当站在原地，但是脚下却踏出两个深深的印子，体内真气一阵翻腾，双目瞪圆如狼似虎看着轮椅上一脸病容的冉清湄，简直叫人难以相信，她如此身体会有这么强大的劲气，简直到了如神似魔的境界，自己苦修二十年一朝出关居然和当年小童，自己的徒弟打成平手!
好一阵子气息停歇，两个人还是各自不曾有何动作。
便在这个时候赵凌爬起来一头扑到冉清湄身边急道：“姑姑，姑姑，你可曾有事？”
冉清湄皱着的眉头好一会儿才舒展开来，见她如此忍着体内的寒毒苍白无力的脸上浮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似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看着赵凌道：“凌儿……姑姑没事……”说完似乎是感慨又抬眼看了一下文真，却见文真惊讶之极看着趴在冉清湄轮前的赵凌，一脸震惊简直不敢相信。
文真从地上起来，看着赵凌指着她声音几乎都有些不稳道：“你！是你！怎么会是你？你如何在这个地方？！”
赵凌此刻虽然是男装，但是文真自小拜见太皇太后的时候经常见她，便是文宗死后这三年梁王被困在福建她才没有见过赵凌，但那张脸说什么再熟悉不过。
赵凌听见是她声音才转头怒视着她道：“文真，你怎么如此歹毒？她既然是我们的亲生姑姑，又对你处处关照疼爱，你如何忍心联络外人将自己的亲生姑姑残害？”
文真看着她本是惊讶，突然却笑了一笑看着冉清湄道：“姑姑，文真素来还以为看透了姑姑，没想到姑姑还留了一手。姑姑为何在帮我父王的同时，又将霓裳长公主留在这里？莫非姑姑想做墙头草，给自己留足后路？将来无论谁占了江山，姑姑都不得罪吗？姑姑是不是想的太天真了。”
赵凌听闻此言更是怒不可遏，眼前这个长相文静秀美的姑娘简直心狠手辣毒如蛇蝎，为了权利六亲不认，这还是当年在宫中见过的文真郡主吗？当年太皇太后恩准可常驻宫中等同公主待遇的文真郡主？自小一起长大，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姑娘吗？怎么三年不见如此大的变化……当下起身直面她怒道：“简直混账！文真，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姑姑身体再经不起摧残折磨，你为何一再出言威逼侮辱？我不许你对姑姑做出这些事来！”
文真细细打量着她，倒是没想过有一天会这么巧碰见，简直如同天方夜谭一般，不过见赵凌喝斥文真也忍不住有些动怒，开口道：“成大事者不惜小节。你这平庸公主懂得什么！你又知不知道，你口口声声喊的亲热的姑姑，正是一辈子要杀你父亲的人？她那一双腿也是你父亲命人打断，你有什么资格再喊她做姑姑？我才是她的亲生侄女，你父亲跟她又不是同母所生，我父亲与她乃是真正的嫡亲兄妹。皇室无情，你是最无情最卑鄙的那个人的女儿，你凭什么指择我？”
文真张口唇枪舌战的辩驳，赵凌从未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现在明了不由心神一晃，好似被人胸口重重打了一拳一般，眼前景象仿佛都已经不够真实，耳听文真喝斥急的想要反驳却张着嘴巴说不出话，心中不知为何疼的要命，回头看着冉清湄，一脸不可置信伸手抓住她的手却觉得自己手比她还要冰凉，忍不住道：“姑姑，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你的伤……真的是我父皇所做？你告诉凌儿，快说啊！”
冉清湄看着她，从她手中抽出手来，目光依旧充满了慈爱，似乎回忆起许多事来，却开口道：“凌儿，你不必自责。我很早就跟你说过，有些事说不清楚。三哥死了也有几年了，我心中想了很多，当年的事怪的不是三哥……他是皇帝，必然是要如此做的……我从前虽然恨他，但是恨着恨着也没什么可恨的了。凌儿，这是上一代之间一些纠葛。你知道了就知道了，只是我帮了四哥这么多年，你会不会恨我？”
赵凌看着她面容，这个从第一眼相见就给了自己太多震撼的绝世女子，那一头的白发只把自己的眼睛都刺疼了，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是这样对自己温柔关爱，总是想着自己的感受，那对宛如水晶一般剔透的眼睛仿佛能够看穿人的心一般，如此一个不该来到人间的人自己如何恨的起来？当下矮下身子在她轮椅前抬头看着她美丽无双的容颜道：“姑姑。你可知道当我明白你是我亲生姑姑的时候，我心都要欢喜的跳出来了。文真说的不错，无情最是帝王家，我自小饱受这些的折磨，最希望就是有你这样一个温婉慈爱可以理解我疼爱我的人，凌儿对姑姑的心意绝无虚假。不论文真所说是真是假，不论我父皇到底做过什么，你们之间有什么恩仇。凌儿代表的是自己，是我的心，我心中喜爱极了也尊敬极了姑姑，不论血缘亲疏不论权利恩仇，你是我的亲姑姑，凌儿喊了你第一声就要一世这么喊下去。”
冉清湄闻言似乎是喜极，苍白的面色也浮出一些红晕来，笑看着她眉目，眼中差一些滚出热泪来，伸手抚上她年轻的面容道：“凌儿你很好，姑姑领会的得你的真心。姑姑被亲人流放了二十年，有你一句话也就够了……”
赵凌看着她心中不知为何涌出一阵巨大的怜惜之情，上天似乎给了她无双的美丽，给了她天之骄女的身份却给她安排了太坎坷的命运……如此一个人如此一番话，自己还能说什么，只是脉脉看着她想笑却忍不住有些想哭，开口低低的唤了一声：“姑姑……”
冉清湄心中一动点点头道：“姑姑在这里。”
她二人，一个缺少亲情缺少温暖，一个被族人抛弃，被亲人残害满心伤痕，如此二人，一旦明了互相之间产生了一种不可割断的联系，心中都是狂喜，冉清湄慈爱的伸手把她抱起在怀中抚摸她的秀发落泪道：“姑姑等了二十年，终于有人还把我当做家人……还有人肯真心接受我一个罪人……”
赵凌第一次被她拥在怀里，只觉得说不出的温馨，这世上她还有一位亲人会如此这般亲昵的疼爱自己，在乎自己，抛开那些叫人疯狂的权利争斗，会有一个人开口说出家人这样的词……她心中感动笑了起来，抬头看冉清湄伸手也给她擦眼泪道：“姑姑不哭，凌儿从此会常常侍奉姑姑左右，弥补姑姑二十年来失去家人关爱的痛苦。凌儿在，凌儿会保护姑姑，姑姑再不要难过。”
冉清湄看着她的神情笑了一笑点点头开口道：“你如此不同，你的心很善良。三哥有你这样的女儿，他应该知足，不该……”说着说着却又说不下去，最后终于没了声音，眉间心上又是一股难言的情绪。
赵凌虽然好奇，也不忍再问怕她伤心。
便在这时，文真冷冷看完她二人姑侄情深的一幕，不知为何心中仿佛一团烈火在烧，神情有些疯狂，看着冉清湄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如此对她！她有什么好？懒惰顽劣，半分真才实学也无。我才是你嫡亲的侄女，我这三年时常侍奉你对你难道不够好吗？为何总是她！为何就是她要来夺本来属于我的东西！如今连你也要为了她疏远我吗？姑姑！”
她厉声质问似乎不可置信，为何处处帮助自己，处处疼爱自己的冉清湄，自己的亲姑姑会突然转向那个该死的成宗女儿赵凌！这个从小什么都不如自己，却处处高出自己一等，趾高气昂穿着华服受万人跪拜，却丝毫不把这些放在眼里的可恶之徒！
冉清湄却怀抱着赵凌似乎是全身心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对文真的质问充耳不闻。赵凌此时此刻也不想再对此作出任何辩解。还有什么好说的，说了又有什么用，有些人不懂那便是一辈子不会懂的。
二人越是不开口，文真便越是怒极，跟着看着张天正道：“张爷爷，这个人就是当年下令囚禁你的成宗的女儿，暗算过你的几个人如今可都是她的师父，成宗已死你杀了她也算是报仇了。”
张天正此刻一笑看着文真道：“小丫头，什么时候轮到你命令我了？”
文真不慌不忙也笑一笑开口道：“我没有命令爷爷，我说的可是事实。”
张天正瞧着她面容文静美丽娟秀中还有一股掩盖不住的大家闺秀的书卷气，未料到心思却如此绵密狠辣，不由哈哈大笑道：“好的很，我年轻的时候遇到湄儿，那时候她才六岁她很聪明救了伤重的我，不过我也不亏欠她，我传了自己一身盖世武艺给她。可是我现在老了又碰上一个姓赵的丫头，你可比你姑姑强上太多，她虽然聪慧但一辈子失败在心软老是顾念情谊。你这丫头倒是比她合我的脾性。”
文真听他此言连忙拜倒在地道：“张爷爷若不嫌弃，文真便认了你做干爷爷，若他日张爷爷辅佐我父王蹬了大宝，以张爷爷的功夫难道还愁当不上天下第一武林盟主吗？即便有人武功高过张爷爷，到时候我有军队在手，灭了武当挑了少林，张爷爷要杀谁，我就陪你去杀谁，带着千人给你助威！你说这样可好？”
张天正闻言更是哈哈大笑，他正笑着却目中一缕凶光露出，跟着空手一捏，文真只觉得喉咙似乎被一股无形的气息扼住，跟着就要窒息一般，卡的脸色惨白，睁着眼睛看着张天正道：“爷爷……为何……”
张天正看着她冷笑一声道：“你这丫头太过毒辣，心机太深，信了你爷爷白活了一把年纪。”
文真看着他吊着一口气却丝毫不害怕开口道：“爷爷武功天下第一……捏死我就像碾死一只蚂蚁……即便我有胆骗你，难道我不想活了吗……”
张天正瞧她模样心中也是微微佩服，像她这样一个十七八的姑娘死到临头居然还能找到这般合理的理由，临危不乱确实有几分意思。张天正一生行事邪乎，这个马匹拍的恰到好处当下松开文真道：“以后我面前，收起你那些利用人的小心思，我杀人，要杀便杀没有那么多废话。”
文真伏在地上得了自由，立刻大口呼吸起来，适才那一下只卡的她眼泪都流了出来，当下咬牙忍了过去，抬头看着张天正道：“晚辈不敢，文真一切都听爷爷的。”
张天正这才点点头。跟着看向冉清湄和赵凌道：“难得，难得，湄儿你武功这些年必然有什么奇遇才能如此之高。老头子关了二十年，碰上对手难免毛病犯了，我要大开杀戒了，至于这个公主，我就当是她老爹欠了我的，要一点利息，杀了她虽然没什么意思，但是想一想还一并杀了免得犯下当年的错误，斩草不除根报仇的人可是麻烦的很。”
赵凌闻言护在冉清湄身前道：“若要害我姑姑，先杀了我！”
她话音刚落，冉清湄伸手将她拉开道：“凌儿，你有这份心，姑姑心中欢喜。你不必为了我挡着这个人。这个人是许多年前传了我一身武艺的师父，只是当年我年幼天真，可不知道他便是江湖上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唉，纠葛了许多年，如今我们师徒缘分是尽了。姑姑身体虽然差些，但姑姑有法子可以对付他……你让开些，小心被姑姑伤了。”
赵凌还是担心她，要上前去，终于明了自己的武功根本不可能和他们这些超一流的大高手抗衡，就像杨滟说的那般人家伸手一招就可以杀死自己，当下好不悔恨从前懒散没有跟白易他们好好学习，如今若是几个师父在此……她正懊悔，却见冉清湄转动轮椅慢慢向前正对着张天正道：“其实我也想过有一天你会脱困，你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无形剑气这种绝世武功都能被你练出。我从前有幸拜你为师我也是庆幸的。二十年不见了，你若要杀我那也是不错的，至少说明我强过了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曾给你丢下脸面。”
张天正见她如此决断的出来，面上还是那种温婉的神色，冉清湄活了一辈子这个性格怕是改不了，张天正不知为什么突然感到一阵惊恐与心虚，冉清湄虽然一张脸无爱也无恨，神情平静而带着神一般高贵的光辉，但从她眉心传出那种无形无质，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感觉，那种强大的压迫感，连自己的脊背都感觉有些发凉。
却见对面冉清湄皱了一皱那浓淡细致的眉毛，一双眼睛宛如秋水，看着张天正道：“你心底问我的，我这就告诉你吧。我在云南的时候，心中悲伤，以为这一生就要结束了。我没有了爱人，遭到最好朋友的陷害，成了嗜杀兄长的恶魔，我的母亲也厌弃了我……我把自己冰封在雪山之中，企图要冷冻自己这一世的悲伤，因为我害怕我的悲伤太壮大它所带来的仇恨会淹没了整个大周还不够……可就当我在快被冻死的时候，我脑海里听到一个声音，冥冥之中好像又什么在对我说话。于是我就醒来了，最后唯一没有抛弃我的，我想是害我最深的老天爷。它知道自己错了，来补偿我了。”
张天正听完这段莫名其妙的话，不知为何那种深深的恐惧越来越大，但是面上还不变色道：“你还信老天有眼吗？满天神佛都是什么鬼东西！我不信！我一辈子只信我自己！”
冉清湄淡淡看了他一眼，似乎充满了悲悯，宛如一尊绝美的观音，却见她开口道：“我想等到你有了这种感受。到了一个时刻，哭喊都已经无用的时候，就会明白念佛的自然会有佛眼相待。我一生做过最大的善事就是救了你，也许是因为如此积攒了一些德。我没有得到什么，却有了这些。”说罢周身不知为何陡然暴涨起一阵强的难以想象的劲气，只鼓荡的她襟袖猎猎作响，四周尘土不住飞扬，竹林里仿佛瞬间暗藏了无数杀机，似乎连天色也低沉阴晦了起来。冉清湄的双眼好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雾，那种空濛好似灵魂瞬间被力量抽干一般。
她眉目低垂没有表情如此面孔宛如神宫天女威仪不可侵犯，她口中一张一合道：“师父。我在雪山快死的时候意外得到了六只蛊虫。它们浑身散发出金色的光芒，样子十分美丽。现在，它们就在我周身六个控制全身内力的重要穴位，可以在一瞬间带给我超出我本身数倍的力量，只是要以减少寿命为代价……以我目前的体质，唉。不过为了保护凌儿，我愿意再次同神明做出交换，我要将自己当年一手做的孽，一手救下的师父再次封困起来。你不要怪我。”言罢目中一道精光射出，双手结成剑指，两腿突然勉强站了起来，以不可思议的强大内力化成一道剑气往张天正处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姑姑是我爱的角色，也是整个书里的线索人物，要由她串起各个BOSS。所以原谅姑姑也随身带着外挂。
关于我写的这么些女子，如果就此说赵凌多情花心是有些偏颇的，赵凌不是多出许多感情非要爱很多女子，相反赵凌由于公主的身份过了很多年压抑的生活，她不是多情，偏偏是太缺少感情，身处皇宫缺少很多正常人应该有的温情。所以她一旦出来了，有了机会，不论是什么样的感情，她都是全身心对待全身心投入的，这样的感情投入的多了很难分辨到底是什么，都很近乎爱情，她都是可以为她们出生入死的。我想不论是什么感情，只要是善意的都是好的。当然感情必然包括伤害，多少的问题。不存在幸福的没有伤害的感情。